她們家的情況自然是負擔不起的,但那種時刻,夏眠哪還管什麼負不負擔的起?
她隻知道手術一定要做,必須得搏上一搏。
不然,她就沒有媽媽了。
思來想去,夏眠想起前幾年,外公外婆的老房子拆遷,母親既沒有去跟舅舅要求分房子,也沒要一點拆遷款。
之前她尊重母親的決定,沒有多說什麼,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正是用錢關頭,所以她想也不想,就過去跟舅舅要母親的那份拆遷費。
剛提了下“拆遷款”三個字,舅舅就眉毛倒豎,把她狠狠罵了一通,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個子都不會給她。
她又去求舅媽。
舅媽倒是心軟一點,但也就那麼一點點,她同意給錢,但這個錢得打欠條,算借給她的,以後要還,並且還隻肯借十萬。
舅舅舅媽的反應讓夏眠氣憤無比。
偏偏她那時還在念書,念的還是並軌研究生,要在讀書的同時去醫院規培。
所有事情全擠到一起,她每天都是事趕事、活趕活,身上的負擔沉重無比,片刻都不得喘息。
現實的殘酷和親人的絕情讓夏眠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她想休學,專心照顧母親,可被母親嚴詞拒絕。
她隻好擠出時間,把舅舅告到法院,想通過法律手段要回屬於母親的那份拆遷款。
那時的她忙瘋了也急瘋了,除了母親的話,她誰的話都不聽,就像一個行走的炸藥包。
舅舅打電話過來罵她,她就在電話裡跟舅舅對罵。
舅舅去醫院跟母親爭吵,她就直接把舅舅轟出病房。
幾次三番,見她實在油鹽不進,又怕法院真的判他把一半的拆遷款吐出來,最後舅舅又氣又惱地給了她兩百萬,要她撤訴。
如果不是急用錢,夏眠絕不會就這麼罷休,因為她知道外公外婆的老房子拆了很多錢,不說上千萬,七八百萬是起碼的。
因為外公外婆早年養過豬,搭了個規模不大但也不小的養豬棚,雖然早就荒廢了,但拆遷時也能算麵積、算錢。
總之,加上這兩百萬,那時的她手裡有了兩百四十多萬,終於可以有底氣給母親做手術了。
正好這時醫生也告訴她,有了合適的心臟。
夏眠驚喜不已,非常麻利地交錢做手術。
手術過程也非常順利。
夏眠以為自己和母親終於苦儘甘來,熬出了頭,可沒想到才過了兩天,母親就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
幾次搶救後,醫生直接勸她說讓她放棄。
夏眠本身也是學醫的,她所學的知識也告訴她母親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隻是理智上她認同醫生的診斷,心理上卻完全無法接受。
她請了半個月的假,在醫院二十四小時照顧母親。
可她渾渾噩噩的,照顧了母親,就沒法照顧好自己。
她照顧不好自己,母親就擔心她。
她不想母親每次一醒過來就擔心她,就越想把什麼事都做到最好,向母親證明自己能照顧好自己,讓母親放心。
可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
加倍的努力,就需要加倍的時間和精力。
就這樣,她陷入了一個完全惡性的循環。
導致母親病重後的每一天都在擔心她,替她憂心以後的生活,而她自己也狀態極差,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整個人瘦到像張紙片。
最後那幾天,她看著醫生第N次下達的病危通知書,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跑到了商場的相親角。
就是在那裡,她見到了這張浮誇到宛如詐騙的征婚啟事。
然後一通電話、一次見麵,換來了一張紅彤彤的結婚證。
她拿著結婚證衝回醫院,等待著母親蘇醒,好讓母親知道自己成家了,以後有人護著,有人照顧。
她可以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女兒以後會孤單、會被人欺負。
可以放開手,放心地離開。
可是她一直沒能等到母親睜開眼睛。
最後她是在監護儀上心跳變成一條直線時,邊哭邊貼在母親耳邊,大聲地告訴她自己結婚了,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小孩,讓她放心離去,不要再擔心自己。
……
如果事情隻發展到這兒,那麼她在這期間乾得最草率的事情也就是跟陌生人閃婚。
然而現實是事情到這兒還沒完。
母親去世後,夏眠想把母親接回家裡辦喪事,但她們家的老房子已經賣了,她租的房子的房東也不同意夏眠把母親的遺體接到他的房子裡。
夏眠理解房東的想法,於是隻好去找舅舅。
畢竟人死為大,舅舅又是母親的娘家人,外公外婆沒了,舅舅就是娘家那邊地位最高的,所以舅舅來主持母親的喪事再合理不過。
然而舅舅拒絕得非常利落無情,又一次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母親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夏眠氣得不行,但又沒時間跟舅舅扯皮,因為過世的人的身體是禁不住放的。
吵了兩天吵不出結果後,夏眠果斷放棄,轉過頭,一邊聯係買她家老房子的人,一邊找中介瘋狂在市裡看房子。
買她家老房子的人兩天都沒能聯係上,夏眠隻好看得差不多了,就匆匆簽合同付首付,在市裡買了套二手房,買完就立刻把母親的遺體從醫院裡接了過去。
葬禮剛進行到一半,還沒緩上一口氣,老房子的買家就回了電話,同意把老房子原價賣回給她。
夏眠頓時有些焦頭爛額,但想想“落葉歸根”的傳統,且畢竟在老房子住了那麼多年,母女倆都對那套房子感情很深,所以夏眠也沒多糾結,再次匆匆忙忙辦手續走合同,把老房子買了回來。
短短幾天,夏眠就跟陀螺似的,忙得團團轉。
不但給母親辦了葬禮,還把老房子也買了回來。
獲得了一套新房子的同時,也讓自己背上了百來萬的房貸。
對了,還閃了個婚。
並且葬禮一辦完,夏眠一天也沒休息就回了醫院,繼續日夜顛倒地實習加班,想要重新跟上進度。
現在想來,夏眠都不得不佩服當年的自己。
果敢,但也輕率。
雖然輕率,又非常堅韌。
夏眠並不後悔當時做的那些決定,即使那些決定給她留了不少爛攤子。
而且她相信,除了生死,其他一切問題都有解決辦法。
所以,對於眼下這個突然出現的梁嶼川……
夏眠單手托腮,心道,簡單,離婚就好了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