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狗咬狗
而在彆墅區的觥籌交錯之外,遠在醫院的鬨劇卻還沒有結束。
距離視頻被發布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關關於這件事的真相和結論開始重新被討論、被定義,然而不管怎麼說,至少沒有之前那麼一邊倒的評論了。
在那之後夏眠的舅媽緊急關閉了直播,她也沒想到會有這麼重要的視頻證據,也不知道什麼人突然拍到的——畢竟誰這麼大晚上還會去注意到醫院的小角落呢?
她在視頻剛爆出來的一瞬間當然是矢口否認,下意識就脫口而出說這不可能是真的。
從她的視角來看也很簡單,畢竟那個時候這麼晚了,而夏老二這是雖然不算多麼聰明,但至少也沒有蠢到某個份上,肯定在找李強的時候是避開了醫院的監控攝像頭的,不可能被醫院方麵的探頭拍到。
因此當時的舅媽十分篤定,在僵了那幾秒之後,瞬間反應過來,然後用十分不屑的語氣開口說道:“這種視頻一看就是有人陷害合成的,那個時候的老李身體都已經不太好了,怎麼可能晚上會去那種地方——”
可是她說完之後就有彈幕提出質疑:“你們之前不是一直說毛利身體沒有那麼差嗎?是醫院的醫生錯誤的操作,才導致他變成了現在這種狀況,我們幫你討回公道,原來你早就知道老李的身體已經不好了?”
舅媽表情一滯:“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老李本來就有心臟方麵的問題,我們作為這麼多年的好朋友,當然也是會去關心的,所以也知道老李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出現……”
但很明顯已經開始有彈幕不買她的這個賬了。
“你連視頻都沒有仔細看就關掉,怎麼就敢說這是合成的?”
“雖然不是讓你剖開肚子證明你吃了幾碗粉,再也不是這種連東西都沒看清,就慌張關掉吧……”
“剛才她的眼神確實有些奇怪,我剛剛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覺得應該沒人會拿這種事情來做文章,可是現在跟你們這麼一說……”
“畢竟再怎麼看,在這件事上,作為事情的本身風暴中心的醫生本人卻是發聲最少的一個,我們基本上隻能聽見患者方單方麵的訴苦。”
“而且我們現在之所以在這裡,本來是想聽一聽你有什麼真正的苦衷,或者一些單純出於同情的人,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你們做的,但說實話,我是中途點進來看的,從我打開直播到現在也的確沒有聽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大部分都是你在說醫院和醫生的不作為,導致了現在的情況,問題是你作為病人家屬,一個人偷偷把病人帶出來也算不上一個多麼正確的決定吧。”
“而且從始至終都是你在說話,病人本人從來沒開過口,諒解他是因為身體不適不能說話,但至少也得表個態啊,不然我們這些人怎麼幫!”
“是啊!怎麼幫!”
“難不成一開始就是在耍我們吧?!”
“其實仔細一想,醫院已經發出來了,相關的證據和能給出的證明,隻是太多人不肯相信,說一定是誤操作導致的,可是說實話,醫院在操作方麵已經算是管理森嚴的了,因為要為病人負責,在醫院證據都無法證明這對夫妻說的是真話的情況下,大家去攻擊醫生,不也就是在逼著醫生證明自己剖開肚子,證明吃了幾碗粉嗎?”
舅媽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但是畢竟還得在這些網友身上撈取同情,臉色看上去就有些微妙。
她一邊想著怎麼解釋,一邊又想對這件事情思考否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她到底有多矛盾。
更何況,她的身邊還帶著那個自己說在說把人叫出來的李強。
舅媽下意識就想讓李強來幫自己作證,乾脆指著鏡頭說:“不信?你們不信,就讓患者本人自己來說!就讓他來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怎麼可能騙你們?”
然而正當她想把鏡頭放在李強身上時,對方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彆的什麼情況,像是很敏感的條件反射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就彆過頭去,好像是覺得今天的光太刺眼。
“病人都變成這樣子了,你現在還逼他出來自稱什麼清白呢!”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治病吧,彆的什麼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你難道就這樣看著他不管不顧嗎?這就是你們作為親屬的責任?”
“實在不行,就今天找個醫院做下急救措施吧,我很擔心患者在這樣破敗的地方能有什麼好處。”
“說是這麼說,可是現在哪個醫院敢收?——這件事情鬨得這麼大,他們又主動自行出院,但凡看到消息的人,都不敢再收進來吧!”
“退1萬步說,要真有這樣的醫院收,那又得發生什麼呢?萬一去了醫院病情加重,那到底我們又應該去幫誰呢?”
大概是彈幕太多,而發送內容的網友之間也對這些觀點產生了分歧,因此一開始的針鋒相對,或者意義明確的站隊情況忽然緩和了不少,都開始各自分析起之前可能有的一些觀點或者過激言論的問題。
眼看這個情勢再也控製不住,夏眠的舅媽自然也慌了,當下就沒再多說什麼,裝作理想忽然需要自己照顧一般,匆匆忙忙用手遮住攝像頭,隨後就非常用力的關掉了直播,隻留給直播間的大眾一個空蕩蕩的黑屏。
不過雖然直播間關掉了,但就算主播下播,還是有不少人在直播間依然停留著,因為剛才的突發事件來的過於突然,他們還沒能反應過來,因此仍在那一片黑屏中討論著,彈幕依然以極快的速度滾動著。
“對方這是心虛下播還是什麼情況?”
“我覺得像,因為你們誰有剛才那個視頻?現在能在視頻網站上看到嗎,既然害怕冤枉錯人就多看兩遍,這次可不能再被人當槍使了。”
當然也有本來就對此心存疑慮的人,現在終於有了開麥的機會。
“之前就說這件事情有隱情,可是當時大眾的情緒都被點燃了,誰敢說不支持患者?現在果然出了這種事,趁現在仔細看看吧,不要再因為這種事情汙蔑一個醫生了。”
“那這麼看來……好像那個醫生是最冤枉的。”
“就是說啊!”
“當時他們——我是說患者這一方,總是以將心比心的道德綁架態度來把網友跟自己綁在同一條船上,不就是為了喚醒大家的同理心嗎?讓大家想起‘我也有一個這樣的經曆’從而支持他們嗎?那我也想說啊,我的母親之前病得很重,在家裡麵突發心梗,有很多並發症、高危情況,當時想去醫院看病,很多醫院都為了自己的科室的數據和其他出院率不願意收的,這個醫生都願意從門診上收進來了,不就恰恰證明了她絕不可能是那種惡人的形象嗎?”
“所以有沒有省流俠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
“多的不說,但至少這個視頻已經佐證了一點,那就是最開始那個哭天搶地的家屬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他害的患者還不好說呢,問題就是……”
說到這裡,大家也終於想起了一開始的關鍵。
因為覺得荒謬和有悖常識,所以大家在一開始就排除了李強“自己害自己”的這種可能。
因此現在這件事情又繞了回來。
“如果真的是他一手策劃的,那就是說患者本身也是參與者?這可是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啊?”
“是被威脅了還是什麼?這都能答應?萬一自己真的活不過來怎麼辦?”
“我怎麼開始腦補出一些聽上去就比較可怕的都市傳聞……”
“是啊,如果真的按照那個方向發展,怎麼想怎麼恐怖!”
而那個視頻的發布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號,甚至對這段視頻也沒有過多的注解,但卻依然把這段清晰的視頻放在了好幾個平台上。
因此也有大家開始逐幀觀察,越發讓這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而不管是隔著屏幕的網友、對此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夏眠,以及麵對現在的情況,有些焦頭爛額且無法置信的夏老二夫婦,都有一個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
所以怎麼會有……怎麼會有這樣的視頻?
那個時候都這麼晚了,而且又是醫院裡沒什麼人經過的角落——說難聽點,當時夏老二為了找這個位置還打探過一番,首先是絕對沒有監控探頭的,而之所以說得上是人煙稀少,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個地方,正好在醫院的太平間附近。
大多數人雖然不能說害怕,但這種地方普通人來說還是稍微有一些忌憚,平時也會能不來就不來,儘量繞著走,所以誰會在那個地方出現,還悄悄記錄下了堪稱關鍵證據的這個鏡頭?
夏老二此刻在不遠處的某間招待所內,本來是偷偷拿著自己手機觀察著這一切,然後想著什麼時候跟自己老婆會合,順便打個組合拳,要麼讓夏眠對自己屈服,要麼就徹底把對方的名聲搞臭。
反正李強這條賤命對他們來說也就那樣,更何況這些天他們甚至還聽說李強的住院賬戶上多了不少錢,可以拿來看病——夏老二冷笑著想,這還要拜自己所賜,他應該感恩戴德才對,畢竟要是沒有自己,他可能連病都看不上,現在還能住個院,事情結束了,說不定身體還能比較好一些呢。
真是完美,他想著。
——如果沒有那個視頻出現的話。
在看到視頻和直播間彈幕的那一刻,夏老二簡直暴跳如雷,然後又不好出現在直播間,這樣自己的謊話容易穿幫。因此他好不容易看著夏眠舅媽辯解並下播後,才十萬火急地撥了個電話過去。
“——什麼情況啊?!這是什麼情況啊?”夏老二在電話裡就已經啐了一口,咬著牙惡狠狠說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現在怎麼辦?”夏老二一腔怒火沒法發泄,隻能對著空氣來了一段國罵,對自己的老婆語氣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人呢?讓他去跟直播間的人說清楚啊?”
“你以為我不想?你在說什麼?”夏眠舅媽也毫不客氣,本來就夠心煩了,這件事情一開始都還算順利,偏偏還會節外生枝,已經足夠不爽了,“是我不想讓他說嗎?是他自己一個屁都不放!但是他能多說一句,我們現在都不會這麼被動!”
夏老二又罵了一句:“他又是個什麼情況?不是說狀態比之前好了?”
“真是的,這不是還有一口氣麼,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先是不耐煩地罵了兩句,“真是晦氣。”
夏眠舅媽本來就找的是個人少的地方搞的直播,又因為夏老二的嗓門太大,她剛開完直播下意識點了擴音,因此對方充滿咒罵的聲音瞬間充斥在這狹窄的小巷裡。
原本坐在一旁,看上去了無生機的李強,聽到這句話,好像整個人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又緩緩舒展開來,就像沒有聽到似的。
他的動作並不算大,因此當舅媽有些心虛地看過去時並沒有察覺出什麼異樣,然後才趕緊關了擴音:“他不說我有什麼辦法?”
“倒是你,你之前不是說把事都辦妥了嗎,這居然能被人拍到?你還有什麼用?”舅媽不客氣,“本來我都想好了一切,但凡沒有這個視頻,現在我們都賺得盆滿缽滿了,目的都達到了!這種紕漏你都能出!”
“我他媽哪裡知道那個地方會有人拍?!”夏老二當然也不滿房這麼指責自己,瞬間也不高興起來了,“你個死老娘們還怪上我來了?”
“你他媽非要今天開直播,你看現在收不住了吧,我們怎麼辦?怎麼扭轉?現在隻有他自己去澄清一條路!隻要李強能給出一個解釋就行!那些看戲的網友本來就是非不分的,沒關係……”
夏老二咬牙:“不然這樣,你現在重新趕緊開個直播澄清一下,就讓李強自己出來說,你都彆露麵,你就讓他說,就讓他說……”
他陰毒的眼睛轉了一下:“跟他說是他來找我要的東西,是他聯係我的,是他想拿一筆錢,我隻是個幫忙的人,我們都是演員。”
“是我不想讓他說嗎!他剛才都聽不到我們說話!”舅媽也不客氣,立刻說道,“還有先彆說那個,直播這件事情是不是你同意了的你允許了的?就你那點能力,要是沒有我幫忙,現在還擱那醫院扯皮呢,怎麼我開播沒出事就好,真出事還怪上我來了?夏老二,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眼見這人還罵上自己來了,夏老二本來就足夠不爽,現在更是情緒爆發:“我就問現在這個事情是不是出在你身上!你要是不開直播,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最初開直播的人是誰?最初說再把這件事情鬨大的人是誰?退一萬步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獲利最多,,現在我來幫你收拾爛攤子你還敢說這種話?有沒有點良心!?”
很顯然,夏老二是沒有良心的,畢竟要是有,現在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爭這種事情。
然而他也絕不可能承認,隻覺得現在跟自己吵架的人令他十分煩躁,更煩躁的是,一切的計劃好像都會因此變得不可控——
於是,他發泄一般開口吼道:“吵什麼吵?現在這件事情是不是搞砸了?趕緊處理,還等著乾什麼呢?!”
“怎麼處理?你倒是說的輕巧,現在在幫理善後的人是誰,我但凡要是不管這件事,我現在都可以在家裡麵躺著了,誰想跟你扯這種東西!”舅媽當然也不含糊,開口罵道,“我告訴你夏老二,沒有我你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而李強好像是真的睡著了,或者說是真的沒有意識似的,就那麼安靜的躺在藤條椅上,隻是偶爾睫毛動一動,和呼吸不太均勻的喘一喘,好像對自己近在咫尺的狗咬狗充耳不聞。
不過他的眉頭還是微微皺了起來。
隻是現在舅媽也管不了這麼多,開始專心致誌的跟夏老二吵架。
兩人說話都不客氣,言語之間也十分尖銳。
“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死婆娘!都是你毀了這一切——”夏老二不管到底是不是誰的錯了,反正隻要責怪彆人就好,自己是不可能有任何錯處的,“我現在就過來,你最好在這幾分鐘之內想好對策,不然——”
“不然怎麼樣?你這個廢物還能怎麼樣?!”舅媽反唇相譏,隻覺得麵前的男人十分可笑,“我看你能不能讓他開口!告訴你這件事不想管了,你愛找誰找誰愛怎麼該怎麼乾去吧!”
“砰——”
一聲悶響,好像是夏老二用力將手機摔在賓館床上的聲音。
舅媽也罵罵咧咧地掛了電話,又瞟了一旁的李強一眼。
對方好像就一直這麼睡著,不會給出任何回饋。
就好像是真的已經行將就木的……將死之人。
舅媽氣歸氣,但凡事得多為自己的利益考慮。
她的顴骨很高,就算不做表情也有一種頤指氣使的市儈的氣息,而周身的氣質更凸顯出了她的來者不善。
她的眼中劃過一抹算計,不過現在當然不是在為夏老二考慮的時候。
她是在為自己考慮。
剛才夏老二說,要是能說到李強出來澄清,要是能讓他開口——畢竟他就是患者本人,事情會好解決很多。
更何況最開始就是李強自己親手指認的夏眠,才把事情鬨成現在這個樣子,那既然李強願意幫夏老二當狗,自己說點好話或者給點好處,也未嘗不會為自己賣力。
反正現在李強是個什麼也沒有的、一無是處的人。
當時夏老二說不定也給他承諾了一些什麼好處,但現在明顯也是沒有兌現的,而且還害他身體成了這個樣子,不管是什麼情況,應該都不會再為夏老二辦事了吧——
但自己不一樣。
說不定要是真的把李強說動了,事情是真的有轉圜的餘地。
剛才夏老二說什麼來著?
其中一個解決方式就是讓李強自己去站在鏡頭前,自己說明白,說一切都是自己跟夏老二合謀的,自己就是主謀,自己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換取好處。
相當於就是把鍋全都攬在自己身上,讓夏老二全身而退,還能落得一個被迫幫忙的親戚的名號。
那如果……
把這個幕後主使全都推到夏老二身上呢?
是不是更能說得通一些?
乾脆讓李強直接在鏡頭麵前表示,他的確是被夏老二威脅的,而自己也是那個受害者,現在跟自己在一起,就是因為後悔了,想來找自己幫忙,把所有的一切都說成是夏老二威逼利誘……
而作為夏老二妻子的自己,到時候再裝個可憐,說自己被長期家暴或者婚姻不幸之類的,總之也要塑造成一個受害者,來博取同情,也許效果沒有李強這麼好,但至少自己跟夏老二之間是摘乾淨了。
什麼夫妻,連點腦子也沒有的東西。
舅媽腦海裡已經有了這個想法,笑容也漸漸爬上了她的嘴角。
夏老二應該還有幾分鐘才能來到這裡,要是自己趁著這幾分鐘把李強收到自己這一邊,然後再倒打他一耙,說不定自己還能……
舅媽豁然開朗。
她同時又想起,現在的李強已經自請離開病房,不過醫院的賬還沒結,還不能算是正式出院。
而因為之前輿論的關係,很多好心人或者不明真相的網友,擔心他因為看不起病而放棄治療,自己去醫院給李強的醫療賬戶上續了不少治療費,雖然自己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但從之前的一些直播禮物或者彈幕上來看,林林總總數額應該也不小,要是自己跟李強聊好了,說不定這筆錢還能分一點到自己腰包裡。
舅媽剛這麼決定就重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