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直播反水
本來要離開辦公室的夏眠見還真有狀況，於是便也停下腳步。
“你看我就說吧，”科長歎了一口氣，“隻是不知道現在他本人出鏡是又想做什麼。”
夏眠沒開口，畢竟她現在也弄不明白李強的真實想法了。
可是說是這麼說，她卻依然盯著直播上的那個男人的臉，看著他現在的情況。
……依舊不樂觀。
自請出院，該上的治療也沒有上成，看樣子對方帶他出來也沒有給他帶什麼藥，嘴唇又恢複了自己剛見到對方時的模樣——可怕的紫紺。
這就說明他本來就不健康的心臟，因為這幾天的事，以及那一場原本不應該有的休克，而加重了重重負累。
她光是看著就眉頭緊鎖。
她知道，其實李強是想治病的。
可自己終究不是什麼書裡的白蓮花，或者對什麼事情都絕不計較，隻會奉獻自己的大聖母。
她現在隻想知道，自己這一個曾經的病人究竟想做什麼，或者有想達成什麼目的——
但最關鍵的是……
在達成之後，他自己的病怎麼辦呢？他會去哪裡治療？如果真的什麼都不管，是否還能撐得過這一個冬天？
她不是聖母，但也絕不是一個會漠視生命的人。
很顯然對自己旁邊的科長好像也有這樣的想法。
“說真的，我覺得他們雖然都可恨，尤其是那兩個健康人。”他的聲音裡帶著不自然的停頓，“可你這個病人還是讓人覺得心情複雜。”
夏眠當然知道。
誰不是呢。
可能他們天生做不了太過冷漠的人，也許這就是原因。
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反倒是讓人覺得有些煩躁。
她現在隻想知道這個事情最後會到什麼地步，或者說李強是真的要決定放棄自己了嗎？
可是這一切沒有答案，也沒有一個標準的結局。
夏眠能做的也隻是此時此刻歎一口氣，像等待時間一樣，等待故事的進展。
兩人在這樣的想法下，還是共同看著視頻裡的那個男人。
夏眠覺得，現在的李強好像還是跟自己剛認識的他不一樣了。
具體哪裡不一樣，說不清楚，明明還是這一張臉，連神情也沒有太大變化，在說話的時候一些動作和角度依然還是怯懦的模樣，可就是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雖然之前的他好像也是一塊行將就木的樣子，但現在好像整個人連靈魂都被抽空了，眼睛裡一點光也沒有，說話聲音也氣若遊絲。
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太輕了，遠一點就聽不清，必須要貼著攝像頭才能聽清，因此他的臉就離得很近，幾乎占據了一整個屏幕。
他的背景好像是一個破敗的臨時招待所，不過似乎是個單間。
但因為隔得太近，其他的也看不太清。
不知道身邊還有沒有人、或者說背後還存在著什麼……都一無所知。
但至少現在他是十分真實的展露在鏡頭前的。
以一種令人唏噓的狀態。
毋毋庸置疑，他的確是一個病人。
儘管他，勾結同夥陷害主治醫生、試圖捆綁醫院敗壞醫務人員的名聲，還謊話連篇……
但他的確是生病了，的確十分虛弱。
他的嘴唇囁嚅著，聲音也斷斷續續的，一點底氣也沒有，眼神本來也是躲閃的，但好像因為這個地方看不了彆的東西，隻能看向攝像頭，這才不得不被迫注視著這裡。
他的皮膚乾得結痂起皮，而整個人像荒原裡，早就被遺棄了的雜草，不再會有春風吹又生，隻留下一點，毫無生氣的破敗和頹然。
“大……大家好。”
“直播、直播間的網友們，我，我我就是……這件事情的主人公李強，我想來解釋一下這幾天在我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
他的普通話也並不太標準，帶著濃重的口音，拖拖拉拉的。
而在直播間的彈幕自然也看到了李強這個樣子，一時間又氣又惱，還有一些是無法漠視生命正在衰竭的無奈。
“他這個樣子……卻還是要選擇騙人？”
“把人從醫院帶出來真的好嗎？我現在隻想看到那兩個人不想看到他，想讓他們解釋清楚這樣做的理由！”
“我現在真的很想罵他，但比起他，我真的更想罵那兩個更惡心的人！！真的是在為他好嗎！！現在這個時候不出來，到底想怎麼樣？！”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生病了，那個女的今天這麼哭訴，現在怎麼不見人影了？”
“有沒有醫院願意收他呀，要不先讓他去醫院治療一下？”
“對對，不管怎麼說，畢竟人命關天嘛，有什麼事情不能治好了再說！”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突然覺得我之前因為我自己的錯誤理解，給他捐的錢也沒有捐錯，隻要他能用上，隻要稍微把病治一下……算了，雖然他的確是背刺醫生的白眼狼。”
“我也的確覺得我那些錢不該捐，但怎麼說呢，既然給都給了，也要不回來，我當時直接都是把錢轉到醫院賬上的……”
“可說句實話，現在的問題是還有誰敢收啊？哪個醫生哪個醫院敢收？我就這麼說吧，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今天把人帶出來這一件事，就已經把後續的後路都堵死了。”
“唉……”
“怎麼說呢，我現在心情很複雜。”
“我會告訴自己，並安慰自己，因為他治不起病，因為他沒有錢，就會衍生出更多的苦衷，這算什麼呢？”
“可憐之人彆人必有可恨之處？”
“是這樣沒錯，但就是，算了，聽聽他怎麼說吧。”
在鏡頭之外，在剛才夏老二待過的招待所裡，此刻直播的中心人物李強正坐在淩亂的臟汙的床上，而他的對麵，就是夏老二夫婦。
夏老二剛才在屋裡抽了不少劣質煙，現在整個房間裡都充斥著一股發酵的惡臭，令人想吐。
但現在李強哪裡顧得上這些條件，隻磕磕絆絆的繼續說著。
時間回到兩小時以前，在校老二帶著李強回招待所的時候，大概是為了討好他也為了上直播不要再出另外的差錯，還順路給他買了點吃的。
本來夏老二是想自己去買的，結果才下樓，沒走幾步又不放心，折回來說：“給你點個外賣吧。現在外賣不都很流行嗎，什麼都可以買，又方便又好吃，來來來，你說說你要吃什麼老李！”
李強沒說話，夏老二便自顧自的點了幾樣：“唉呀，你看這些好東西，咱們平常在鄉下也沒吃過的，就當我跟著你一起長長眼，等到咱們一起吃！”
——這又是刻意的拉近關係了。
李強這才點點頭，說好。
夏老二便有些滿意，開始跟李強核對等會要說的話。
不過他不知道，就算自己隻是下樓走了兩步，在這短短的五分鐘裡，自己那個老婆還是見縫插針的，又對李強進行了一番洗腦。
“老李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他就是想把鍋全都推到你身上，讓你承擔所有的罪責。”舅媽立即跟上，假心假意的跟李強談論利弊，“要我說啊，還是跟我剛剛說的那樣，反正你也答應了，到時候你就先假裝同意他，等開直播的時候……”
女人陰毒的眼睛一轉：“挑個時機直接反水，到時候我幫你拉著夏老二，或者到時候直接找個機會把他帶出去！”
李強點頭，像一個木偶一樣：“嗯。”
舅媽看得更高興了，覺得自己的一切計劃都按照自己想象的正在進行，她也終於可以扔掉這個糟老頭子了——至於李強，先拿到錢再說，哄哄好，到時候給他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錢最重要嘛。
她本想再跟李強洗洗腦說點什麼的，沒想到夏老二果然不放心，自己跟他單獨相處，很快又折返了回來，說是不買了，要點外賣。
而在等外賣來的這一段時間，李強幾乎是順著她的想法來的。
夏老二讓他做什麼，他都沒什麼異議地同意，偶爾會有一點點不理解，會遲鈍片刻，但現在夏老二已經很急了，顧不上那麼多，便繼續跟李強說，等會兒直播的策略。
“等一下你要不就先道歉，然後我們就不出麵了，你知道，到現在我們出現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好處，”夏老二假裝跟他分析，“你先裝個可憐，大家看你這個樣子也會心疼你的！你要是能哭出來就最好了，哭這種東西吧，又可以拖時長又可以令人放下戒心，到時候你就說你是因為沒有錢才來找我們合謀，我們也隻是作為老鄰居想幫一幫你，我們也什麼都不圖，就陪你演戲就好了。然後你再說，你根本不知道會有人拍照，你隻要把你的重心轉移到想要錢才謀劃了這一切……”
儘管已經知道夏老二的無恥程度，但聽到這裡，李強還是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
實在是越說越離譜了。
不過現在夏老二沒空跟他說這些，還在想：“要不這樣吧，我給你列幾條，到時候開播我就坐在你對麵，你照著這個念就好了。”
聽到這裡舅媽神情一緊，然後假裝輕鬆的笑了兩下：“可是如果他對著念，萬一到時又被那些喜歡多管閒事的網友翻到蛛絲馬跡，說他是被脅迫了怎麼辦？”
“脅迫？誰脅迫他了，我們嗎？”夏老二說，“這是什麼可笑的笑話！”
他有些陰鷙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你突然說這是什麼意思呢？”
舅媽心下一緊，還以為自己剛剛的小算盤被夏老二發現了，連忙咳嗽了一聲正要說點什麼。
不過李強打斷了正要找紙筆的夏老二。
“我不太識字。”他說，“到時候照著念，可能會有些磕磕巴巴，我自己記住一個流程就好了。”
“這樣啊。”夏老二這才收回自己的動作，不動聲色，看了自己老婆一眼，“那算了吧。”
女人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臉還笑著，好像沒有注意到夏老二的目光一樣。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這個臭婆娘哪有那個膽子還跟自己對著乾。
夏老二過於自信的想法在心裡膨脹著，便也沒有繼續去思考這個問題。
而一旁的女人則在心裡暗笑，一邊得意自己終於成功洗腦了李強，看現在他這個樣子，到時候一定會幫著自己說話，一邊又覺得自己的丈夫夏老二實在是可憐可笑，被人賣了，還要幫自己數錢呢，也沒見到他聰明到哪去。
就在兩人都各懷鬼胎的時候，招待所的門突然被敲響。
夏老二先是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麼光明的事，直接一個激靈，才朝著門那邊吼道：“誰呀怎麼回事？！”
門外也傳來一個聲音，語氣裡帶著點莫名其妙。
“外賣啊，還是什麼？”對方被吼了一句，當然也不開心，“放門口了。”
“吼什麼呀，什麼脾氣。”外賣員估計也是送餐了一天有點累了，懶得再跟這個聽上去十分奇怪的單主多說，把夏老二點的吃食放在招待所油膩膩的房間門口，走了。
夏老二這才知道自己草木皆兵了，不過他聽到外賣員抱怨自己，當然不會忍著：“什麼意思呢不打電話就送外賣！敲門敲那麼重，誰知道啊！”
外賣員本來都快走遠了，又被這麼吼了一通，更是覺得無語。
“你又沒備注，也沒說彆的什麼，我正常送餐，怎麼你了？”
他畢竟還要去送下一單，也沒空多停留，說了一句之後，直接跑走回自己車上，直到是一個不愉快的插曲，繼續送餐去了。
夏老二聽到腳步聲走遠了，這才敢開門，取了自己剛剛點的吃的。
他嘴上說要帶著李強吃點好的，但其實最後外賣也就點了三個炒飯，還是最便宜的沒加肉的那種，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