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雖然看上去總是很得體，但也許是因為他本質是一個溫和的人，或者說是一個願意包容一切的人，所謂求同存異，不了解的東西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雙手去觸碰，而非缺乏共情力的隻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來評判。
光是這一點，這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好上很多了。
不過吃飯的時候就不用想太多，趙媛還在專心致誌對付自己麵前的口味蝦的時候，眼睛的餘光看到旁邊的段清寒明顯已經吃完了，她下意識多問了一句：“那你看看還有什麼想要吃的嗎？”
見段清寒搖了搖頭，趙媛說：“帶你來這種地方，我總會忍不住擔心你沒有吃飽。”
段清寒開口道：“其實我來見你之前見了客戶，隨便墊了一點，不是不想吃。”
“那你都吃過飯了還來找我吃飯——”趙媛話說到一半，意識到什麼，就趕緊把剩下的話又收了回去。
都吃過飯了還來，想想剛才地鐵上的那些對話，實在是不需要再做解釋。
可趙媛雖然自我認知十分清醒，但像現在這樣懸而未決，還有點不清不楚的關係也實在不是她的習慣。
可要真說什麼也說不上來，最後就隻能先吃飯重要，然後低著頭吸了一口飲料。
剛一抬眼，就看到一顆飽滿的沾滿湯汁的剝好的小龍蝦肉出現在自己眼前。
明明已經放下筷子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套起了手套，他好像並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妥，動作也十分自然。
因為小龍蝦之前就開過背，所以剝起來倒也不算太複雜。
他的動作不能說得上是熟練，但絕對是認真的，仔仔細細看著檢查完沒有蝦殼和蝦線了，才將一整顆的蝦肉放到她碗裡。
趙媛下意識就想拒絕：“不用，我吃這個可熟練了，用牙咬一下就開了……”
“那不用咬，不是更輕鬆。”段清寒的聲音裡沒什麼波動，也並不邀功，“隻是閒著沒事做，光看著你吃飯，還不如隨便做點彆的什麼。”
趙媛還是想繼續拒絕：“可是……”
“還是說，你怕自己吃多了回單位進急診？”
這就是對她趙媛的懷疑了，她立刻搖頭：“就這三種口味，這點辣度，我跟我朋友來都不止這些……”
當然，夏眠基本都是吃蒜泥或者清蒸的。
辣的基本都是她吃。
趙媛還是有些遲疑，但段清寒的動作實在是流暢自然，讓她好幾次想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又吃又剝的，她頭一回覺得吃得又爽又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還好段清寒沒有再說什麼，隻要假裝不繼續交流，就可以不用再繼續深聊這個話題。
隻是蝦這種東西看著多，一個剝一個吃，倒也要不了多久。
夜色深了，這家店的排隊客人終於少了一些時，趙媛才終於滿足地摘下手套：“結束！”
兩人桌麵上剩下的也不算多，趙媛走到店門口才想起來——
段清寒的車好像還停在自己醫院的停車場裡。
她看了一眼時間，倒是距離地鐵收班還有四十分鐘，剛好來得及。
隻是她家距離醫院還有一段距離，要是算上回去取車的時間，一來一回怎麼也會錯過最後一班。
不過這一次段清寒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說：“送你回去？”
趙媛剛想說“你的車都還在我們醫院你怎麼送我回去”，就聽見段清寒繼續補充完，“我記得你家好像是在中間那一站？”
“我坐地鐵送你回去，我這次不需要你指導，我可以完全掌握出入口。”
趙媛：“……”
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嗎？
為什麼總覺得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微妙的得意？
兩人在店裡待了許久，身上都沾染了一些未散的煙火氣，而在段清寒身上，原本質感很好的馬海毛長褲也有了些皺褶。
都怪那個藍色塑料凳。
趙媛思緒發飄。
段清寒道：“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趕不上地鐵了。”
趙媛還想問“那你呢”，但不問出來她也知道，段清寒估計會再找助理或者司機，讓他們把車取回去，開到自己家樓下，等他送完自己後再開走。
但如果不把這個話說出來，好像聯係這個夜晚，關鍵詞是“散步”“大排檔”“坐地鐵送人回家”，總讓人無端生出一種年輕時談戀愛的質樸。
不過趙媛已經不太記得剛畢業時候的戀愛了。
反正是沒什麼好的記憶的，忘掉也罷。
兩人步行到了地鐵口，這一次段清寒好像是真的變得輕車熟路了——明明就是第二次坐地鐵而已。
他提前打開支付軟件的出行界麵，步履間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快，跟著趙媛一起過了閘機。
然後，他轉頭看向趙媛。
趙媛：“……”
這人是小孩子嗎？
趙媛：“……很好，你已經出師了。”
段清寒笑了笑，回過了頭。
趙媛：“…………”
不過因為這個站點很熱門，因此回去的時候雖然地鐵沒那麼擠了，但依然沒有座位。
比之前好一點的是，兩人不用再擠在一個角落，可以伸手抓著上麵的欄杆。
隨著地鐵的提示音響起，指示燈明明滅滅，趙媛揉了揉眼睛，終於還是打了個很輕的哈欠。
畢竟之前兩晚的事，她這兩天也沒怎麼休息好，加上今天也上了一整天班。
察覺到段清寒的目光，趙媛沒什麼負擔地說：“沒事，這邊離我家不是特彆遠，過幾站就到了。”
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眯了會兒眼睛。
正好新的一站到了，旁邊的人從位置上起身往門口走。
她因為閉著眼沒注意到這些，是聽見段清寒開口叫自己，才發現他正十分認真地看著她，然後示意自己去坐剛才那個位置。
趙媛也不扭捏，有位置就坐，正好現在困得不行。
她走過來坐下，眯著眼睛抬頭跟自己麵前站著的段清寒開口：“我小眯一會兒，到了我家站台的時候叫我一聲。”
趙媛看見他點了點頭，然後就重新閉上了眼睛。
平心而論，在地鐵上小憩肯定是不舒服的，不過她也是真的困了，能休息一會是一會，畢竟回去還得洗漱整理，明天早上還有查房，也不能說睡就睡。
光是這麼想著，她竟然真的微微模糊了一點意識。
不過這種畢竟隻能算得上是閉目養神，因此在下一個大站上來的人變多後，就很容易被驚醒。
趙媛被刹車的動靜弄得睜開眼睛，正想抬頭看看到哪個站了，因為還沒停穩，身子一下子因為慣性往前傾——
然後很快就被一雙手扶住了臉。
因為段清寒本來就站在她的正前方，整個人幾乎把她都遮住了，這一下幾乎是完全埋進了這一片陰影裡。
但段清寒這種時候自然是得體的。
他很快就收回手，然後說了一句“抱歉”。
而趙媛也因為短暫的接觸變得清醒，仿佛觸電一般後退一步，然後彆開臉去。
從下班開始的這一切簡直就像是無聊且庸俗的電視劇橋段，但是……
趙媛看著窗外。
……她卻依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陷入其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