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直覺
可偏偏何天縱又是如此一個有同理心的人,他可以理解醫生們的想法,也知道她的擔憂。所以才會明明知道自己是在騙他,卻也會選擇裝作不知情,但也會用自己的方式不來麻煩自己。
其實就算自己後麵見識過太多的病人也依然覺得他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這樣一個人。
可是現在這樣的人生命垂危,生死未卜。
每當想到這裡,夏眠依然會感到難過。
所以何天縱的話,自己也不是不清楚,她果然聽見對方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說道:“所以我知道你現在不回家是為了多看一看我的情況,但是確實會有值班醫生,我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也一定會及時按鈴。”
由於何天縱實在是太會安慰人,且足夠的同理心,夏眠最後也還是說不過他隻能搖搖頭:“那我半小時後再走。”
何天縱也知道這算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契合,因此也隻是笑了一笑,然後點點頭說好。
“那現在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因為還是擔心,夏眠問。
何天縱也如實說了:“硬要說自己的感覺的話就是確實沒什麼力氣,感覺輕飄飄的。”
“其他的……好像的確沒有什麼明顯的感覺。”
如果自己不是醫生,或者說自己麵前的人不是自己的患者,那夏眠說不定還會安慰式的說一句沒事的,沒關係,不用擔心,會好的……
可是這些幾個字的短語本身就隻是一種最渺茫的期待,而且醫生上來是不能不站在客觀的角度說話的,因此這些話這些都不能說。
倒是何天縱,看著夏眠就好像猜到了她要說什麼:“剛剛是我在安慰你,但現在夏醫生也想來安慰我嗎?”
被說中了,不過夏眠也隻是平和的隨意笑笑:“怎麼感覺我們還客氣了起來?”
於是何天縱也笑:“沒事的,我猜到你想說什麼就夠了。”
“那你好好休息,”夏眠說,“換班的護士也快到了,你的情況其實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不用太擔心,都交代過。”
“好。”何天縱點頭。
“我也跟科室的人說過了,如果你有什麼想讓我帶話的或者想跟我說的,我會讓他們聯係我,到時候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我們可以直接溝通。”夏眠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說是這麼說,你現在都想讓我下班了,估計也不會想著給我打電話吧。”
何天縱也隻是笑著,就像雙方都明白對方的話裡是什麼意思。
這種說什麼對方都能理解的感覺實在不錯,隻可惜現在的情況並不算好。
“那麼……我再猜一個點吧。”在幾秒鐘的沉默之後,何天縱想了想,又重新開口說道。
“其實你是不是又聯係我的父母了?”他說。
這一次就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了,夏眠點點頭:“嗯。”
“你想知道他們說什麼了嗎?”
“平心而論出於好奇的原因,我當然是想的,但是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的原因,我又有一點不是很敢聽。”可能是因為說開了,何天縱倒也沒有再瞞著對方的意思,乾脆直接說道,“我其實也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無所謂啦。”
夏眠當然知道,心裡又是一酸。
“也跟你之前說的一樣,你的父母在剛接通電話的時候是不相信的。”長歎了一口氣,夏眠這才把之前跟他父母通話的事情告訴了何天縱。
“他們一開始覺得我是詐騙電話,但那個時候我確實有點情緒,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這麼想,所以又打了一次,直接跟他們說了情況,他們現在好像有一點慌。”
“夏醫生,你什麼時候打的?”何天縱突然問。
“其實在接到危機值報告,從你病房第一次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去聯係了,打了兩次。”
夏眠也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乾脆全部告訴何天縱:“因為當時是想過病危通知書的事情,我總覺得隻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不管再怎麼冷漠,且是經常的父母也應該會動容的吧,可是他們第一反應是詐騙,後麵就算我給出了相關信息之後,你的父親似乎是有一些亂了陣腳,然後就把電話給了你的母親。至於你的母親……”
這一次,夏眠終於在何天縱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挫敗的表情,又有一種意料之中的無奈:“我的母親應該是看上去鎮定,但是還會不停追問,不停重複那個事情。是吧?”
夏眠說不出話,也算是對對方發問的默認。
“沒關係的,她就是這樣。”大概是知道夏眠也會理解的緣故,這一次何天縱沒有特彆隱藏自己的情緒,因此能很清晰的從他臉上看到一種失落,“其實夏醫生你知道嗎?”
“之前我一直覺得這些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但……”
“其實我生病之後,自己住的地方就跟我家離的得不遠。當時想的是不管怎麼說,還是能隨時去看看他們,後麵如果好起來了,也能去看看弟弟。”
何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也沒有很明顯的波動,但是就是可以聽出來跟之前的情緒不太一樣了:“而且我的父母有時候會送我弟弟上學,他們甚至連上學的路線都要經過我的那棟房子門口。”
“送他上學一趟,自己回來一趟,有時候他們甚至會一天四趟以上的經過我家門口,卻不會真的推門看我一眼,就好像覺得一定要等我的病治好了、或者是確認這件事情是個烏龍,他們才願意繼續跟我相處,而在此之前,我是必須要跟他們保持距離的。”
大概這種話說出來還是有點痛苦,因此何天縱最後還是沒忍住苦笑了一聲。
夏眠也聽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原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他的父母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所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其實如果他們真的想來的話,從他們那裡到醫院,坐公共交通都隻需要不到一個小時,如果打車不堵車的話,有時候真的隻需要20分鐘,或者頂多半小時。”何,“從他們那裡的距離其實到醫院更近,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我住那裡,也知道我在的醫院是什麼位置,可是……”
這句可是之後沒有說完,但其實兩人都知道。
從自己為了病危通知書打電話到現在,何天縱連血小板都輸完了,相關的搶救措施都已經做過了,已經過去了半天的時間。
如果他的父母真的心急如焚或者真的感到焦躁,就算哪怕過來確認一眼,也隻需要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可是他們沒有。
他們寧可自欺欺人的選擇蒙住眼睛,蒙住耳朵,不看不聽,卻不敢真的相信何天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當然我也不是為他們解釋的意思,我猜想了一下,我父母他們可能還有一個原因不願意來,就是逃避。”他歎了一口氣,“他們寧願跟自己對賭,就賭我不會出事……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荒謬?但他們的確是會這麼做的。”
大概是話說的有點久,何天縱今天本來就有點沒力氣,因此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他們甚至不敢直麵……或者說承認自己的錯誤,來看我一眼。”
“當然了,我一個做子女的怎麼能說父母有錯呢。”何到這裡的時候,終於偏過頭去,“不好意思啊,夏醫生,有一點點情緒還是讓你見笑了。”
夏眠當然隻能說沒事。
而以他現在的狀況,也不太適合繼續聊天,畢竟說話也是一件消耗體力的事情。
於是最後夏眠在安靜的病房裡待了一會兒,看著對方把最後一瓶營養液輸完,才重新站起來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是我耽誤你太多時間了。我話有點多,可能今天有一點點沒忍住。”
何天縱直到現在都還在考慮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