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媛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怔了怔，然後才眨眼“你……”
其實按照慣例，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按照段清寒的性格肯定會隨口接一兩句不傷大雅的玩笑，然後把這個氣氛化解過去。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氛圍太好，或者是他還有彆的考量，亦或許是他隻是真的想把這句話說出來而已，總之段清寒隻是輕笑了一聲“當然如果你想這麼聽的話。”
趙媛立刻擺擺手“段總怎麼突然開這樣的玩笑！！”
“畢竟你還在叫我段總，那我也隻能換一種方式貼近一點了。”
段清寒說道。
果然。
果然是有彆的含義，他才會這麼說。
但趙媛其實也不是刻意生疏才這麼叫的，完全隻是因為叫習慣了，於是聽到他這麼說，頗有點無辜的給自己解釋道“可是我真的隻是覺得這樣叫著比較順口而已！”
趙媛想了想又說“而且你看，我又不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可是我還這麼叫，不就恰恰說明了我跟他們不一樣嗎？”
可是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又覺得又有點歧義，正準備想著補一下“其實我的意思是……”
不過還沒等自己說完，段清寒似乎很滿意她這個找補似的，竟然也就點點頭表示認同“既然你覺得這麼叫順口，那就這麼叫吧。”
於是趙媛後麵的話就又被堵了回去。
其實想想也是，段總兩個字確實是對目前為止自己跟段清寒關係之間最穩妥的叫法，畢竟要是叫全名，好像又有點太生硬，而如果省略了姓氏的話，好像又有點太親昵。
雖然自己剛剛的解釋並不是想往另外一個方向帶，但既然段清寒已經認可了，那好像也就隻能暫時這麼繼續叫著了。
這麼一想，趙媛忽然發現，段清寒好像對怎麼叫自己這方麵，似乎也不太拿得準。
畢竟趙媛名字是兩個字，段清寒有的時候會叫她的全名，但其實更多的時候也不會主動叫出來。
這不得不又讓趙媛重新思考起兩人之間的關係。
但其實想來想去也沒什麼用，畢竟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段萌的病。
既然都想到這裡了，趙媛媛順便問道“對了，那小萌的病，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畢竟骨髓移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挺麻煩的事，更何況所有的流程都要做到精準，且不出差錯，光是準備時間就要等很久，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此就算現在孩子的體質符合移植的標準，但因為這些準備過程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也就會先按照既定的流程繼續治療下去，然後等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之後再開始下一步。
這一次她入院的檢查和複查結果，都已經證明她現在可以進行移植，而且供體也已經找好，就是段清寒。
但是腫瘤科的化療是有嚴格的周期的，因此在沒有確定好手術日期之前，肯定還是要按照內科的化療方式繼續進行。
果然，趙媛聽到段清寒思考片刻後說道“按照醫生給的方案，正好又需要再多化療一周期，然後在準備手術之前，我也會跟著入院，配合著醫生做術前準備。所以現下，小萌會在下周繼續入院，而我會在她入院之後也開始按照醫生的飲食進行調理，然後隨時等待醫院的住院通知。”
果然跟趙媛想的差不多。
因為其實化療本身並用不了多長時間，按照腫瘤科的效率，基本上第一天入院做好相應檢查，第二天早上抽血，再上一些常規的抗腫瘤治療，一般入院第三天就可以開始正式化療。
就算是小萌的方案，因為考慮到孩子體質的問題，有的藥物是通過留置針輸進去，然後也會上微量泵，但整體從開始上治療到泵裡的藥量結束也不會超過三天。
所以化療時間並不長，一般長的是因為需要觀察化療之後的各種副反應，以及複查結果的情況。
也就是說，如果一切正常，段萌會在下周入院，那化療完大概正好需要一周，再經過一周的觀察期，可能半個月之後就要讓段清寒入院做準備了。
為了讓這個話題聊起來不是那麼沉重，因此趙媛輕鬆的笑了一下“正好半個多月之後，我工作應該也不會很忙，那到時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在醫院裡麵看你了。”
但其實說擔心還是擔心的。
雖然現在的醫療進步很大，骨髓移植現在的方法也更加先進，但畢竟不是簡單的輸血治療，工程量也大得多，而且還是會對供體造成一定的影響。
首先很考驗供體的體質就不說了，隻能說不管從各種方麵來看，段清寒其實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可以稱像是完美的捐贈者。
還很年輕，身體又很好，沒有什麼其他疾病，又正好是病人同父同母的哥哥。
因為很多時候父母會自願作為捐贈人，但其實反而父母的符合程度不如這樣的親人，所以無論從親情層麵還是醫學層麵，段清寒都很符合。
好在骨髓本來就是造血係統所影響的，所以並不會像一些人擔心的那樣，會造成很大的身體損傷——當然在剛結束完捐贈的時候確實是虛弱的，需要很長時間恢複，不過因為造血係統的功能和屬性，最後總歸是能慢慢複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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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當想到這裡的時候，趙媛莫名其妙都會在心裡湧出一個想法。
段清寒是那麼合適的一個捐贈者，又是一個那麼完美的哥哥。
現在的疾病對於小萌來說，算是對方目前為止的生命中最大的磨難和坎坷，但是甚至連解題的方式都已經寫在了題麵上。
那作為段清寒本人來說，會不會有那麼一刻感到失落？
比如自己曾經想要的，但是卻永遠沒有得到，而他的妹妹正是因為他的父母吸取了這一方麵的教訓，重新給予了取之不儘的愛，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甚至連生病這件事……都有段清寒本人作為最合適的捐贈者，不需要再去骨髓庫裡麵苦苦找尋。
他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感到不平衡？
可是這種話趙媛又絕對不可能問出來。
也許段清寒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狹隘，他其實比自己要豁達的多，也許他從來都不在意這些……畢竟不管怎麼樣，一個哥哥對自己親生妹妹的關愛絕不可能有假。
於是她也隻能把這些話都藏在心裡麵。
隻是作為這件事情的旁觀者，和稍微了解一些段清寒過去的人，還是難免為此感到有些心疼。
也會在某些時刻做一些假設。
假設段清寒之前也能擁有這一切，假設時間能倒流，假設所有的事情都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樣……
但假設終究隻是假設。
大概是察覺到了趙媛的走神，段清寒輕聲說了一句“怎麼了？”
“沒有，”趙媛也察覺到了自己有這一刻的失態，立刻擺擺手，裝作自己隻是在思考病情的事，“就是在想……到時候怎麼排班來看你。”
“我隻是個供體而已，又不用整天躺在床上，我長了腿，到時候自然會過來找你。”
段清寒語氣輕鬆的說。
這句話倒是沒什麼毛病，但就是好像從段清寒的嘴裡說出來，格外的不像他。
趙媛被他最後那句話也逗得挑起眉“什麼叫你長了腿會自己過來……？”
“就是你不用擔心我的意思。”
可是這句話就變得格外認真，好像並不隻是在回答剛剛趙媛說的那一個疑問。
而是在回答剛才趙媛心裡的那些想法。
趙媛聽到他的語氣變化，也怔了一下。
然而段清寒也隻是語調輕鬆的揚起頭“當然如果急診科的醫生擔心躺在病床上的我的話……”
然後輕笑一聲“那我也隻能裝作柔弱無力，隻能在病床上等你了。”
趙媛先是待在原地愣了兩秒，然後就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眨眼睛的時候總覺得有點酸，脹脹的。
明明兩人還隻是住在甜品店裡麵。
但趙媛就是有些掩飾的伸出手，沒什麼力道地握起拳頭，輕輕捶了一下段清寒的肩膀。
好像自己也覺得心虛。
而在自己剛剛碰到對方的時候，段清寒好像也是猜到了什麼，忽然湊更近了一點，伸出手臂輕輕的攬了她一下。
於是兩人便呈一個半抱著的姿勢，像是依偎在一起似的。
趙媛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段清寒用下巴輕輕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好像是想借取什麼力道一樣，又好像隻是想獲得這一瞬間的支撐。
趙媛嗅到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她並不想太快的掙開，似乎也想享受這一刻，似有若無的溫暖。
段清寒下巴抵在自己額頭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
“——謝謝。”
而不管他在謝什麼，又對什麼表示感謝，其實兩人都不言而喻了。
趙媛覺得心臟有一顆莫名的酸澀。
所以其實段清寒應該知道自己剛剛走神是為了什麼，也明白自己可能想到了什麼。
但他也並不會把這樣的話題主動調出來說，也許是因為兩人的關係還沒有到更親密的那一步，又或許是這些話題，他並不想再次主動說出來。
可能這樣的情緒對於他這麼些年的人生經曆來說是不應該存在的，他就應該像一個偉大的哥哥一樣，不會感到任何怨言，也不會因為缺失了什麼而感到委屈，就應該像曾經公司裡的員工看他那樣，永遠一絲不苟，永遠安穩沉靜，永遠隻做正確的決定，而摒棄其他所謂不必要的個人情緒。
所以也許段清寒可能真的在某一瞬間誕生過那麼一秒、一點點失落，可是他也永遠不會把這種失落宣之於口，也永遠隻會把這些情緒埋在最深的地方，不想讓彆人看見，因為那樣的話，就不是段清寒了。
趙媛有的時候想，好像段清寒自己也給自己多添加了幾個標簽，比如說這個名字下麵就不應該有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