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到一半，看到段清寒的眼神，趙媛又把後麵的話收了回去“……不行，中國有句老話叫來都來了。”
反觀段清寒好像這一切跟他沒什麼關係似的，還很有興致的看過來，替趙媛說了一句“要是不願意的話，我來試試？”
“真的嗎？要不你先試試吧？”趙媛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算了，這都是我提議的，我怎麼能慫，我就要試！”
“雖然我想說，不用勉強……”段清寒看著她，聲音笑意很明顯，“但我的確很喜歡你這種精神。”
“我這可不是什麼精神，我這是對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和好奇心，很珍貴的好吧！”
趙媛有點嘴硬的回了一句。
果然在聽到她這麼說之後，段清寒眼裡的笑意更深“好，是很珍貴。”
“值得被好好保護。”
趙媛臉差點紅了，哪知道段清寒這句話是在說保護好奇心和探索欲，還是在保護其他的。
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是讓段清寒先試，那不就代表自己慫了嗎，於是她先用杯子接了旁邊的大麥茶，猛猛喝了一大口，然後再慎之又慎的夾起一筷子往嘴裡塞——
“…………”
“………………”
一種詭異的口感立刻湧上來，嚼了嚼應該是脆的，可是一口咬開之後，裡麵的味道實在有點不敢恭維——
比剛才聞著更濃烈更刺鼻的土腥氣，此刻蔓延在口腔裡，關鍵是還要配合著奇奇怪怪的辣味，以及為了腥氣而加入的香料……總之就是全部堆疊在一起，令人有點難以招架。
而旁邊的段清寒就看到趙媛的表情從視死如歸，逐漸變成了生無可戀。
他還拿了個空碗遞過來，示意趙媛如果受不了就先吐掉，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但有的時候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有勝負欲，也更不想認輸，趙媛一邊頭皮發麻，一邊硬是嚼吧嚼吧，把這一筷子咽下去了。
咽下去的最後一秒，衝天的土腥味兒直接把整個人都圍困到一起，趙媛又立刻重新喝了一碗茶，但好像嘴裡的腥味怎麼都去不掉。
直到又吃了幾塊水果墊了墊，剛剛的恐怖感覺才從胸中散溢了少許。
就連剛才十分關心他們的那個服務員都有點好奇的躲在後廚門口探了個頭，想看看她的反應。
見趙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是又確實沒吐出來，還咽下去了，有些吃不準的走過來問了一句“這個東西外地人試不慣很正常，你嘗起來什麼感覺？如果不行的話還是……”
趙媛原本想要如實表述的，但是看到旁邊段清寒微微帶笑的眼神，忽然就轉了念想，立刻控製好自己的麵部表情，甚至重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點“我覺得還可以，雖然第一口有點恐怖，但是竟然口感是我臆想之外的脆！”
脆是脆的，但那主要是因為生吃帶來的脆……
不過不重要，她現在就要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真的嗎？小姑娘真的不用勉強了，我們很多客人其實都不太吃得慣的，而且還會跟我們反饋，味道太大了，我知道這種東西對於第一次吃的人衝擊力都有點大，所以我們特地加了一些香料掩蓋，當然了我們本地人吃的話肯定都是要吃本味的，會更原汁原味一點……”
服務員還開始科普起他們的吃法來，趙媛聽得差點沒又打個寒戰。
“但是看你居然都能吃下去，而且沒有吐出來，感覺接受程度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好了！”
對方明顯沒有察覺到趙媛此刻的所有鎮定都是裝出來的，因此表情還非常欣慰“這樣吧，我們後廚還有一點，我們再給你送一點上來，本來是我們今天晚飯要吃的，就當送給你們了！”
趙媛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不要啊！！
而且她現在又因為多吃了一筷子，此時此刻嘴裡又是滿滿的土腥味，但又為了讓段清寒看的不那麼明顯，被迫咽下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受刑。
不過還好，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次趙媛明顯就比剛剛有經驗多了，還在吞下去之後對服務員笑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說了一句“味道是挺刺激的，不過沒有那麼可怕。”
對方看到趙媛這麼說更高興了，簡直馬上就要去後廚再端出一盤來“哎呀哎呀，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合心意的客人了，我要去跟妹妹說，讓她再拿點我們的招牌出來給你嘗一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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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個店的老板是對方的妹妹，一看就是一家人才敢這麼做主。
趙媛心裡有種既開心又複雜的感覺，開心是因為對方人確實很好，而且也是真的很真誠，複雜是因為……確實吃不慣啊！！
等服務員去了後廚之後，趙媛這才重新回頭看了一下旁邊的段清寒。
對方好像比來的時候更開心了，此刻正在慢條斯理的吃著火鍋裡的菜，見趙媛看過來之後放下筷子。
其實趙媛自己也知道，剛剛第一反應應該也能說明一切，但不重要，試吃雷區這種東西，就是要兩個人一起才好玩。
於是她乾脆迎著對方的目光，一點也不心虛的看回去“怎麼了？段總是怕了嗎？”
結果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看見段清寒笑出聲來。
在趙媛的記憶裡，對方一直是個冷靜理智的有些過頭的人，但對人又永遠保持客套和禮貌，絕不會有失禮的事情發生，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雖然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好像會更真實一點，但是她自己也知道，性格這種東西，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但此刻他好像短暫的卸下了長久覆在麵上的那一層軀殼，或者說那一塊軀殼在慢慢鬆動，露出真實的模樣來。
原來段清寒笑起來，是很好看的。
與他平日冷靜克製的模樣不同，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微微下垂，臥蠶就顯得更加明顯，有一種他身上很少出現的少年感。
少年感……趙媛也知道，其實對方跟自己年齡也差不多大，隻是經曆的事情太多，好像這三個詞不應當在他身上出現一樣。
不過現在證明並不是這樣。
他的童年也許幻想過更多東西，隻是未能實現，所以悄悄把它藏了起來，開始做大家都滿意的好兒子好哥哥，對外更是滴水不漏……
趙媛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剛剛拙劣的演技……好像也挺有意義的。
最開始確實是自己有點惡作劇心態，或者存心想讓他陪自己玩一玩，但現在無論結果是什麼樣，看到段清寒確實因此感到開心，這樣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結果。
趙媛的動作都頓住了。
還好她的嘴裡現在還是折耳根的餘味，衝散了不少這種感慨，她乾脆把麵前的餐盤往段清寒那邊一推“老板剛剛還說要送我們新的一盤，不然這盤就先給段總試試水吧。”
沒想到段清寒眼都沒有眨一下，一點也不帶猶豫的，就真的接了過來，還很配合的點點頭，伸出筷子。
他這麼行雲流水，倒是讓趙媛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還是沒忍心把旁邊的果盤又往他麵前推了推“要不你先隨便吃點彆的東西墊墊……？”
“可是你剛剛都吃了兩口了，而且也就第一口吃了點水果，如果我一直在墊，那你豈不會覺得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這不就是隨便玩玩……”趙媛心說自己果然還是狠不下心，然後又把旁邊的那一壺新茶也遞過來，“那要不喝兩口茶，衝衝味兒？”
於是這一回，她又看到段清寒重新笑了出來。
剛才還有點反應，現在是真的愣住了。
好像段清寒真的在一點一點把最真實的他慢慢暴露在自己麵前，像他這種人向來會保護自己，向來不會輕易展現出自己不一樣的一麵，可是……
趙媛在這一刻覺得，段清寒其實觸手可及，隻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
觸碰到他帶著少年感的麵容，觸碰到與平時不甚相同的笑眼，觸碰到一顆真的能感受到跳動的真心，觸碰到真心之下，微微顫抖的靈魂。
段清寒見她忽然愣住，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不過笑容依然停在嘴角“怎麼了？”
“沒什麼……”
她認為自己是清醒的，可是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於是趙媛一邊這麼回答對方，可是一邊真的伸出手，好像想觸碰一下此刻的段清寒。
而她的指尖真的觸碰到對方臉頰的那一瞬間，她才如夢初醒般的縮回了手指。
天氣很冷，不過因為兩個人是在火鍋店吃飯的關係，所以趙媛的指尖很暖，但在觸碰到對方臉頰的那一刻，還是感受到了微涼的觸感。
趙媛覺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也覺得自己剛剛確實有點鬼使神差，但是在這短暫的兩秒內她回想了一下，好像也並不後悔剛才的這個舉動。
正當她想把手指收回去的一刹那——
段清寒也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或者說本能先越過理智，直接伸手包裹住了對方剛剛伸過來的食指。
……段清寒的掌心比他的臉頰要溫暖的多。
趙媛在這一刻想到。
而對方在握住她手指的那一刻，甚至還微微用了力，讓趙媛沒有立刻逃走的可能。
不過趙媛可能還在懵懵的狀態，因此也並沒有第一時間抽開手指。
於是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裡，在城市最不起眼的一隅，在酸辣開胃的番茄湯冒出的白煙中，兩人都暫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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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時候，剛剛那個不太有眼力見的服務員出現了。
還好這人估計是很開心，所以都沒注意到兩個人短暫停頓的動作，反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來了來了，這是我們後廚剛剛現炒的一盤折耳根炒臘肉！你們試過涼拌的了，再試試炒熟的感覺！”
於是在對方的聲音裡，兩個人像如夢初醒一般都往回縮了一步。
誰也沒有提剛才的那一瞬間為什麼會發生，趙媛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她忽然想伸手碰一碰對方的臉頰。
不過還好，段清寒也沒有問。
趙媛多少還是有點慶幸這個服務員的出現，畢竟如果不是她出聲打斷，不知道兩個人會在這樣的氛圍下曖昧多久。
她乾脆假裝無事地四下掃了一眼，對方就真的端出一盆熱氣騰騰的炒菜來。
對方端出來的一盤新菜，果然讓兩個人都暫時沒有再想剛剛的瞬間，畢竟……
這一次聞著還是蠻香的？
可能魚腥草在生的時候土腥味特彆重，不過配上臘肉跟蒜苗炒熟之後，似乎就隻聞到臘肉的油脂香氣了。
趙媛還是蠻喜歡吃這樣的臘味的，雖然作為醫生的自己也知道這種食品要少吃，畢竟跟煙熏沾邊的東西總是不太健康，但說歸說，醫生也有自己的彈性原則，偶爾吃一次還是非常開心的。
畢竟這種東西還算是傳承了民族智慧，流傳這麼久總有它的道理。
服務員果然沒看出剛剛兩個人在這一秒發生的微妙變化，很驕傲地把這盤菜展示出來，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雖然我們這邊的吃法多半都是吃涼拌的，也就是你們剛才點單的這個特色，不過對於外地人來說或者吃不慣這樣東西的人，做熟了可能會更能接受一點，當然了，我們本身也不排斥這樣的吃法，隻不過兩者的口味完全不同，看看你們喜歡哪一個了！”
“而且我跟我妹妹說了，這一盤就當是我們請你們的，反正我們也要吃飯了，正好給你們嘗嘗我們自己的口味。”
趙媛是真的挺喜歡這個服務員姐姐的，這一次點頭的幅度非常大，也很真心的對她笑笑“真的太謝謝了，我們下次會再來的！”
“那我們也去吃飯了，我們就在後廚那邊隨便對付幾口，反正現在也隻有你們一桌客人，如果有什麼需要的，直接走兩步過來找就行。”
服務員姐姐笑盈盈的對她說道。
因為這家店門麵確實很老了，而且客人確實不太多，加上老板和服務員都是一家人，估計也沒有怎麼好好研究現在的新興餐廳營業方式，就從他們點單都需要用鉛筆慢慢勾就能看出來，他們根本沒有在每張桌子上準備呼叫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確實是一家不那麼專業的小店，好像一台有些跑不動的發動機，蹣跚的想試圖追上時代的潮流，但依然在被淘汰的邊緣搖搖欲墜。
很多時候這樣的店才是生活痕跡最重的地方，帶著這個城市蛻變的色彩，也承載著一步一步變化的痕跡。
可能這就是很多人口中所說的煙火氣吧。
“好的呀！”趙媛也很大聲的回應著對方。
大概是見她這麼有精神，服務員姐姐也沒忍住，回頭對她笑了笑，然後又招招手。
“感覺這家店以後我應該會再來。”
等對方的身影從後廚的門口消失，趙媛轉頭對段清寒說道。
“確實是一家很好的，很真誠的店。”
段清寒也表示同意，然後又點點頭“下次要來的話，也可以叫我一起。”
“好啊好啊，沒問題！”趙媛也答應下來，然後又說道，“不過我還以為你會不喜歡這種店呢，畢竟看上去也就很普通，而且口味還不一定完全吃得慣……”
“可能我就很喜歡這家店裡的煙火氣吧。”
沒想到段清寒居然真的跟趙媛想的一樣，還真的就這麼說了出來。
“我其實知道什麼是生活氣，什麼是煙火味，而且我也曾經自認為對這種氛圍了如指掌，就算自己沒有經曆過，但也並不代表不了解。”
“可是直到我真正體驗了才感到……”
“原來煙火氣是這樣的，跟有的人在一起，就能觸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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