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第一次被人問到這個問題,雲閒鶴難得愣了一下,隨即而來的便是沉默。
半晌後,他像往常一樣扯出一抹適宜的微笑,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子青你想太多了。”
子青看著笑得溫和的人,短促的笑了一聲。
“雲閒鶴,你知不知道你、……你每次對我們的好,都像是在完成某種使命。”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在安排後事,像是下一刻你就會不在了一樣。”
聽到這句話的諸伏景光身形僵硬。
很多不能理解的好意似乎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可以解釋的方向。
“算我求你……對自己好一點行不行?”
子青伸手按住了雲閒鶴的肩膀,強迫對方看向自己:
“我不在乎我究竟長得像誰,如果我這張臉能讓你聽話、如果因為這張臉,你能好好活著、!”
子青受不了了!
他不想再看到這輪月亮燃燒自己,在毀滅中成就他人的輝煌!
“…你說的,我們是朋友,對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朋友的互幫互助?”
勇者的異色瞳裡滿是痛苦和糾結,搭在桌子上的手死死扣著邊沿。
“對。”
“……不對,你在說謊。”
眼前的場景再次轉換。
“子青!”
諸伏景光聽到了雲閒鶴撕心裂肺的喊聲。
身形單薄的青年倒在青石板長階上,殷紅的血浸透了對方半身長衫。
子青努力睜開眼看著雲閒鶴,僵硬的扯出一個笑容:
“這下、你可以…休息了…”
“彆睡過去、彆睡!求求你!”
這個任務目標身上的任務他早就做完了,即便現在任由對方死去也沒什麼。
但是對方的人生軌跡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該受這麼重的傷!
“國師大人,太子殿下說,五殿下擅自乾預您,是妖言惑、”
“讓他滾!替我告訴皇帝,大皇子德不配位,太子之位易主!”
轟隆隆——
晴天落雷,像是一道警示般劈在太子府上。
傳信的侍從嚇得連連磕頭,半爬半跑的逃走。
諸伏景光眼神複雜的看著將人救下的雲閒鶴。
然而等到子青好了之後,雲閒鶴卻不再過問任何事情。
昏暗的房間裡點著一盞燭火,站在陰影之中的雲閒鶴向暗衛下達命令:
“明日狩獵安排人手看仔細了,確保五皇子不會受傷。”
“是。”
諸伏景光看著麵無表情的雲閒鶴在黑暗中拿著一柄竹簪枯坐著。
良久,他聽到對方低聲的喃呢:
“我也想和你成為朋友。…但時間不夠,我不能一直陪著你。”
“你的朋友也不該是我。”
“抱歉……是我讓你遭受了無妄之災。”
“對不起…”
人人傳頌的國師大人恢複了往日清風霽月的模樣。
隻有旁觀的諸伏景光看出了名堂。
對方現在的樣子,分明和他們初遇時一樣。
溫文爾雅,進退有度,滿是疏離。
真正的閒鶴不該是這樣的。
真正的勇者該是什麼樣的?
諸伏景光跟在雲閒鶴身邊走過形形色色的世界。
直到看到另一位自始至終都被護著的人。
對方攔住了雲閒鶴,神情悲痛的問出:
“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自始至終,你都在偽裝。強忍著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做朋友,你不會覺得厭惡嗎?”
被質問的勇者沉默不語。
半晌後,他麵無表情的看著站在自己對立麵的人,似是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說道:
“蠻厭惡的。”
“……活該你沒有朋友!我最討厭你了!”
脫離夢境前,諸伏景光聽到對方用那清冷的嗓音宣判道:
【“嗯,我是活該。…我也蠻討厭我自己的。”】
·
晨曦的陽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落在眉眼上,將睡夢中的人強製喚醒。
做了一宿夢的諸伏景光迷茫的睜眼,
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那些不斷切換場景的光怪陸離的夢中。
看著雲閒鶴每一次全心全意的付出,
看著對方同那些一期一會的朋友從疏離到些許的親近,再到毫不猶豫的抽身赴死。
做了一夜的夢,他也算是明白對方在怕什麼了。
失去了所愛之人的勇者,理所當然的失去了愛人的勇氣。
同樣,更害怕再一次全心全意付出後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