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在漫長的半個小時裡,對方就像是雕塑一樣,維持著靠在椅子上的坐姿,一動不動的盯著桌麵上那張已經報廢的稿紙。
未寫完的話語斷在一聲簡單的稱呼上。
<【“嘿,勇者——”】>
輕快的、稍顯調侃的語氣。
真真切切的在耳邊回蕩著。
那些鮮活的回憶,賦予了幻覺不真切的真實感。
於是雕塑般的人緩緩抬起發僵的脖頸,朝著一旁的落地窗、陽光所照耀到的地方望去。
油滋滋的餐桌,吵鬨的酒館角落。
壓低的調侃聲與對方臉上的笑容相得益彰。
那道被橘黃色的暖光籠罩著的身影,宛若神恩賜的救贖。
<【“聽到了嗎?他們都在談論你呢!辛苦了!這次也乾得不錯!要不要喝一杯?”】>
得到邀請的人下意識回應。
勇者搭在桌子上的手擺出拿杯的動作,緩慢而僵硬的舉起,朝著陽光一碰。
觀影廳內的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像是不忍心打擾到對方的美好。
但是幻想終究是幻想。
暖意落在指尖上的觸感嚇了雲閒鶴一跳,幾乎是瞬間就將手收了回來。
過快的動作沒能控製好角度,瓷白的手腕猛地撞上桌角,留下一片紅。
異色瞳在怔愣中回神,隨即被懊惱掩蓋。
<早知道還有任務,就不該解開記憶。>
心底這麼說著的人隨手將夾在指間的、筆尖歪斜掉的蘸水筆甩進垃圾桶,抬手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窩在椅子裡的人似是自嘲的碎碎念著
<看看,看看,都怪你們,我都不能專心工作了。>
<不要搗亂啊……>
<好吧,都是我的錯,我不夠專心,沒控製自己的心情。>
<我的錯,不要生我的氣。>
並沒有人會生他的氣。
一切都是孤獨和幻想帶來的推算,自導自演的鞭撻著讓勇者朝前邁進。
拚死都要到達的終點,一點點的阻力,不足為懼。
於是,所有人看到畫麵上的人長出了一口氣。
對方在狠狠的抻了個懶腰後,臉上重新恢複精神,伏回書桌上重新開始抄寫那頁廢掉的稿紙
<“好,今天就把這兩章寫完!”>
“……”n
說不上什麼感覺。
酸澀、刺痛,像是有人隔空抓住了心臟,在限製呼吸的同時,遏製住了過激的大腦。
所有對對方的心疼、企圖喚醒對方的念頭。
在那個自然而然的笑容過後,儘數堵在了喉嚨裡。
沉淪於幻覺卻又清醒著的人,無疑是最痛苦的。
怎麼說?
讓雲閒鶴不要再想?
還是說讓對方同他們分享,以便能讓心靈更輕鬆一些?
那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哀傷。
辦不到,無能為力的挫敗。
數十萬年的孤寂不是簡單的一兩句話就能安撫下去的,更不是他們這些連一個百年都沒能陪伴的友人所能填補的。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勇者那堅韌的靈魂心口被愛腐蝕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填不滿……
該用什麼來填滿?
他們誰也給不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