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炎倏得抽回自己的手,似乎生怕花千樹再像上次一樣,通過接觸來窺探他的內心。
他近乎應激的回避動作讓花千樹愣了一下,剛想問怎麼了,卻在開口那一瞬間忽然反應了過來。
她抿了抿唇: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是隻通過接觸就能知道你所有想法的。”
宗承炎抬眸朝她望過來,她一雙澄澈的眸子很認真地和他對視:
“我說過了,你們人類是完全獨立的個體,神必須尊重你們。同樣的,共感的前提也是自願,就像現在我自願和你共感,你便可以輕易看到虛無之界,而如果你不願意,我是沒辦法跟你共感的。”
她說得認真,宗承炎卻忍不住反駁:“那你上次?”
分明上次他也沒有自願,可她還是看到了。
花千樹勉強扯起嘴角,“所以上次我付出了代價。”
強行共感的代價就是消耗靈力,而她變回本體,陷入沉睡。
她乖巧地伸出雙手攤開給他看:
“我答應了你不亂用靈力的,當然說到做到,所以在你非自願的前提下,我沒有再試圖強行跟你共感哦。”
【說到做到】
很簡單的四個字,可對大部分人而言,似乎都很難。
宗承炎心頭一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瓜:
“嗯,說得對,答應了就要做到。”
就像他也答應了要幫她穩固神位,就一定要做到。
剛剛他居然有一瞬間的動搖——不想再幫她了。
可是不能這樣的。
她早就說了她會離開,他也在察覺到自己動心之後放任了自己的心動,也就是說,他做好了承擔一切的代價。
他怎麼能反悔呢?
宗承炎閉了閉眼,他不想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也不想成為被她討厭的人。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不高興了嗎?”
小姑娘漂亮的眼眸望過來,宗承炎隻得勾出一抹浮於表麵的淺笑,半真半假道:“隻是覺得當神好難,還要看這麼多書,你會累嗎?”
累的話,會不會想停下休息?
後半句他沒說,因為他似乎已經能預見到花千樹的答案。
“不累啊。”
果然,小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充滿了活力,“雖然我一開始也被這麼多的書嚇到了,但其實看起來很容易的,我也就花了十幾天。”
宗承炎:“……”
也就。
十幾天。
他簡直不能想象一個小姑娘在這些書堆裡孤獨地坐上十幾天的樣子。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耐心的時候。”
“還好啦,嘿嘿,”花千樹覺得宗承炎在誇她,靦腆地擺了擺手,“而且鴻鈞說不看完不讓我來找你,所以我看得飛快!”
為了早點來找他。
真是個努力的家夥。
努力到,讓他先前的動搖顯得那麼卑劣。
宗承炎笑了一下,隻是笑容裡有絲絲縷縷的苦澀,被他悄無聲息咽進了心裡。
“走吧,出去說。”
“哦,好的!”
花千樹重新牽住宗承炎的手,宗承炎的視線忍不住往兩人交握的地方挪去,就聽花千樹指揮他:
“閉上眼睛。”
宗承炎:“……”
哦。
“再睜開。”
宗承炎照做,眼前熟悉的辦公室取代了那片乾淨空靈得不真實的藍天白雲,他先前躁動的心思也一點點沉靜下來。
“按你的意思,”他繼續之前的話題,“那些書堆裡的所有書,都沒有關於半神的記載?”
“嗯!”她很肯定地點頭。
“有沒有可能是書太多太雜,你忘了?”
花千樹覺得自己被小看了,皺著一張小臉氣鼓鼓的,“我可是神,神是過目不忘的,我如果看到過我肯定記得。”
宗承炎想起上次扔給她的那本磚頭一樣的成語詞典,她似乎……還真都記住了。
不過……
宗承炎瞥她,“我記得剛認識某人那會兒,你還拿著個小本本在照著念?”
在她向他解釋財神的概念的時候。
花千樹撇嘴,“那個是財神手冊,跟天庭手冊不一樣,也不在虛無之境裡,是在我找到你之後鴻鈞才給我的,我都沒來得及看,當然記不住。”
“你都記不住怎麼知道手冊上有?”
“鴻鈞指引我念給你聽的呀。”
哦,他那會兒沒跟花千樹接觸,所以聽不到鴻鈞的聲音。
成吧。
宗承炎手指有節奏的瞧著麵前的桌麵,做思考狀。
花千樹從來耿直,有什麼說什麼,他一點都不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所以她說沒有半神的概念那就一定沒有。
可是以他看人的眼光來看,司命當時也不像是在耍他。
想半天想不通,他還是決定把這個問題拋給花千樹:
“那像這司命這種不是神卻擁有超越凡人力量的生物應該叫什麼?”
“嗯?超越凡人的力量?沒有吧?”
她怎麼沒發現?
“容貌。”
宗承炎給出關鍵詞。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一個八十幾歲的高齡老人如今卻頂著一張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的臉,這可不是凡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花千樹又沉默了片刻,隨後攤手,“反正天庭手冊沒有關於半神的記載。”
“不過……”
她話鋒一轉,眉心緊擰,“和他這種情況類似的倒是有……”
宗承炎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挑眉:
“什麼?”
“某些神明因為觸犯法則禁忌,會遭到法則懲戒,這種懲戒一般是封印部分神力,當被封印的神力達到相當大一部分的時候,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宗承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司宴是被封印的神?”
“像,”她點頭,然後又否認,“但他不可能是。”
她的語氣堅定得像是在強調什麼,目光也是宗承炎此前從未見過的,一種陌生而熟悉的冷靜。
“我才是神,是最後的神。”
宗承炎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花千樹的眼神,說陌生是因為他之前從來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過,說熟悉則是因為——
他不止一次地在鏡子裡,看到過自己露出那樣的眼神。
是在什麼時候呢?
應該是在無數次他被欺騙、被背叛,被拋棄時,那種信仰瀕臨坍塌的時候。
——那種狀態下的他,內心驚懼惶恐,隱隱猜到了一些他無法接受的設想,可又不願意相信,隻能對鏡子裡的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試圖通過這種濃稠的堅定欺騙自己,隻要對方沒有真的背叛,他就不能胡亂揣測。
那她的信仰……是誰呢?
將她培育成神的司命?還是在她成神後一路給她指引的鴻鈞?
他想知道,但不敢問。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司命和鴻鈞的很多說辭都是矛盾的,這兩個人一定有一個在撒謊,而不管是誰,對她都是巨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