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看著柳安筠在自己旁邊坐下，謝離珠點頭又搖頭。
柳安筠一下子笑出聲：“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想還是沒想？”
“想了，但不止想了這些。”謝離珠側頭靠在膝上，神情看起來脆弱又無害，“想了大典上旁人說的那些話、景蘅說的話，還有師尊說的話，也想了過去彆人對我說的話。”
柳安筠挑了挑眉，沒出聲打斷她。
“過去我痛恨世人唯天賦論高低，如今我卻成了彆人口中的‘高’，我便總覺得我現在所擁有的所謂天賦隻是死前天道憐我為我安排的一場夢境，夢醒過後，我就又變成了那個天賦極差修煉緩慢最後受人算計葬身狼腹的廢物。”
“無塵洞天我和另外六位師兄師姐都進去過，中心考驗我們也參加了，但我們八個人中，你是唯一一個闖過了第三關的，我們都隻過得了第二關。”柳安筠回憶著昔日之事，緩聲道，“你進去的那一個月，忽然有一日天地異動雷雲凝聚，可這雷不是誰的渡劫雷雲，它隻有九道，劈在了無塵洞天裡。當時那裡麵隻有你一個人，我們幾個便紛紛猜測你在裡麵究竟遇到了何種機緣才引來雷劫。”
修士晉升的雷劫從十開始，從未見過誰的晉升雷劫是九道的，唯一的解釋便是天道出手借天雷之力修正了一些東西。
但在洞天裡的不是彆的什麼妖魔鬼怪，而是謝離珠這麼個活人。
謝離珠血脈返祖導致出生時沒有靈力長大後天賦差勁，從而招致禍患。天道為了解決此事以天雷之力為謝離珠重塑靈根，硬生生弄出一根與血脈返祖之人相配的靈根。
“你進去時靈根瀕臨枯竭，出來後靈根卻反而比原本的更為粗壯靈力更加強勁，想必便是得益於雷劫吧。”柳安筠並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天道以雷劫修正你身上的因果，給了你樣的靈根，不是說明你本應如此嗎？天賦，不正是天道賦予之意？天道都認可你是舉世無雙的天才，你為什麼還要妄自菲薄？”
“那天道賦予我這些東西，是不是我過去所受便要一筆勾銷？”謝離珠沉默片刻又問。
“不。”柳安筠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你對往事無法釋懷，便代表因果尚未徹底了結，既然如此，剩下的自然是要你親自解決。從今以後整個玉極殿都在你身後，師尊會護你同門會幫你，你想做什麼儘可放手去做，不可陷於往事招致心魔成患。”
“那師尊呢？景蘅帶我進禦虛宗前也和我說從今以後禦虛宗就是我的家，同門便是我的親人受了委屈可以找他，可是後來拋棄我、謊話連篇試圖將我拉下去的人也是他。我昔日敬他畏他，將他當作父親一般，可後來親手將我打入深淵的人也是他。那師尊呢？那日我出言不遜頂撞她，今日景蘅貶低我，又有那麼多人議論我，她會不會……”日後也拋棄我？
“不會。”謝離珠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柳安筠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輕笑起來，“你是覺得在我們眼裡你是好人，怕師尊因為發現你的真麵目而拋棄你，怕我們因此厭惡你？”
謝離珠沒說話，算是默認。
“可是離珠，一個人的好壞並不是絕對的，也不能隻從一些片麵的事情便下斷論。你的事情師尊早已調查清楚，我們幾個都知道，可你過去做那些，對我們來講並不重要。無論是文耀慫恿你做的還是你自己做的，我們都不在意。”柳安筠也學謝離珠的樣子支著下巴，“世人因天賦之故將我推上高台，尊稱我一聲瑤澤仙子，在他們眼中我高潔善良，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是什麼樣子，我身上也有惡劣的一部分。善與惡從來不是純粹的絕對的，但最重要的是循心而為問心無愧。即便你是十惡不赦之人，若是你能以惡入道生存下去，天道都能容你，旁人又能如何？你在意的是自己品性的好壞嗎？你在意的其實是旁人的眼光與評價。可是這些東西能助你探尋大道真諦嗎？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柳安筠說著，又想起了自己一開始的惴惴不安和後來的經曆，頗有些忍俊不禁：“況且，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日後相處你自會發現，或許到那時你便不會再困擾了。”
“知道了。”謝離珠偏頭看了柳安筠一眼，忽然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謝謝四師姐。”
“沒大沒小！”柳安筠一把將她的手拍開，笑罵一聲，隨即出手如電也掐了她一把，“不用謝，小師妹。”
“師尊為你取號‘言玉’，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之意，本是希望你收斂鋒芒如玉內斂，但她自己就不是個懂得收斂的人，收的徒弟也是個頂個的狂，你倒也不必這麼順著師尊的意思做。”柳安筠出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話。
“嗯。”謝離珠點了點頭，忽然站了起來，低頭看向柳安筠，笑道，“我還沒有看過白玉京的全貌呢，但我不會禦劍，能不能勞煩四師姐帶我轉轉？”
“好啊。”柳安筠起身召出靈劍，笑道，“你可要站穩了，小心被掀下去我可撈不著你。”有了前車之鑒，這次謝離珠站上去之後就抱住了柳安筠的腰。
靈劍載著二人不斷升高，方才站立的殿前廣場逐漸縮小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