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玉沒有任何異議,任由那老嫗拿了方子腳步匆匆去了雲隱公主所住的鳳秀閣。
雲隱公主二話不說,就叫了府中的疾醫來看。
那疾醫拿了方子顰顰蹙眉,雲隱公主便問:“如何?這方子開得與你有何不同?”
疾醫答道:“回夫人,奴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同,這也不過是一幅很普通的冶療傷寒的方子。”
雲隱公主曬笑:“嗬,我還以為這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神醫,原來也不過如此。”
“神醫?”疾醫似乎很詫異,眉宇間顯露心事重重。
“怎麼?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疾醫忙垂首答道:“這方子雖開得極為普通,可是這位醫者所寫的字,卻很是彆具一格,甚至讓奴想起了一個人。”
“像誰?”雲隱公主提高了警惕。
疾醫劉呂的身份有點特殊,他原也是士族子弟,因自幼喜讀醫書,後拜了一名建康城極有名的名醫為師,從此苦苦專研而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醫者,雖為醫者,劉呂也一樣沒有放棄士族子弟喜好交遊的習性,在一次宴會上出詩成章,又大談晉時名醫葛師之道,被當時南梁的太子蕭統所看重,從此便入了東宮,成為昭明太子的專屬禦醫。
“夫人也知道,奴原本為昭明太子的專屬禦醫,太子性好山水,酷愛文學,時常於東宮擺宴,邀請建康城各大世族的子弟去參加他的清談雅集,以文會交流,不議經史,凡是在宴會上出彩的詩文都會被太子選入集中,以流傳於後世。”
“這我當然知道,昭明太子所主持的《昭明文選》,專收詩文詞賦。”似明白什麼,雲隱公主問,“你想說,這位醫者所寫的字,與你所見過的某一位世族子弟相似?”
疾醫又搖頭:“並非世族子弟,而是一位女郎。”
“女郎?”
“是,謝家的嫡長女謝玉卿。”
一聽到謝玉卿三個字,雲隱公主與薑嫗的臉色皆是駭然一變。
“大膽,你怎可在公主麵前提起這個名字?”薑嫗忙喝了一句。
或許現在已有不少人將這個名字遺忘,可在十幾年前,謝玉卿這三個字可謂是如雷貫耳。
如今雖不是山河穩固,海清河宴的盛世,但南朝已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可就在這穩定來臨的前夕,南朝抑或是前朝南梁曾經曆了一場毀天滅地的災禍劫難,這場災難並非天災,而是人為,謝玉卿便死於那場災禍之中,連同著她那不可撼動的世家大族都一起覆滅了。
真是可笑啊!那個在建康城紮根了百年,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的高貴名門,那個隻能讓人仰望,將她們這些人襯托得如螻蟻般落進塵埃裡的門閥大族,竟然一夜之間也傾覆了。
天地四時,猶有消息,水雲星月,猶有長損,看來這世間果然沒有什麼是長久的。
“夫人,非是奴一定要提起這個人,而是她曾經所獨創的那種字體,連昭明太子都讚‘爽利挺秀,骨力遒勁’又兼‘形質之簇新、法度之嚴峻、氣勢之磅礴’,就在當時的整個世家大族之中,都無一子弟可及啊。”
雲隱公主聞言,立刻又拿了那方子來看,就見這紙張雖然粗糙,可紙麵上的字果真如一個個鐫刻上的一般,她剛才不過是掃了一眼,沒有當回事,如今細看,竟然不自覺的吸引其中。
她也聽說過的,那個女人所寫的字,與她所畫的畫一樣,看了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
雲隱公主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她不是早死二十年了嗎?而且……”
而且在她皇兄那裡,這個名字已然成為了一種禁忌的存在,整個皇宮甚至整個建康城都不許再議謝玉卿這個名字。
見雲隱公主失態,疾醫又連忙答道:“夫人莫急,奴隻是說像罷了,但這方子上的字與那位謝氏才女相比,還是有些差距的,想必不過是個初學者,隻見其形而未有神韻。”
的確,那個女人所獨創的柳明體在當時是有不少人模仿。
聽疾醫這麼說,雲隱公主心中的恐懼消去了一大半,又不禁怒道:“既然不是很像,那你還提她做什麼?大白天的還以為鬼找上門來了呢!”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疾醫低頭,掩去眼中的一抹詫色。
“下去吧!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