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蕭家大宅的蕭顯心情還久久不能平靜,手中握著蕭錦玉給他的畫卷久久凝思不語,禁不住眼中也淌下一滴淚來。
小廝風動如何不知主人的心思,便小心的問了句:“郎君,奴看得出,你其實很想接那神醫到蕭家來的,可又為什麼要告知她實情呢?”
如果不告訴,永遠瞞著,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自然會到蕭家來了。
正想著,不料蕭顯卻答了句:“你不明白,回到蕭家,也許還不如她現在過得好,我蕭氏子弟個個兼俱才能,可為什麼個個都命不長久,這不是什麼天災,而是**。”
小廝的臉色一變。
又聽他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倒希望她能永遠過上這樣的生活,隻是阿姐……如果讓母親知道阿姐已經……我還真怕她難以承受……”
“那就不要告訴夫人了。”小廝連忙接了一句。
蕭顯搖頭,喃喃自語了句:“當年母親便是因為阿姐與父親爭吵,斷了一輩子的夫妻之情,自己也因一直活在愧疚與痛苦之中而鬱鬱寡歡,這才落下一身的疾病,癱倒在床的,後來大哥、二哥、三哥他們相繼離去,母親最後的精神支柱也坍塌了,如今變得誰也不認識,我真不知道……”
“郎君,夫人還是認識你的,她隻是見到彆人時偶爾會不冷靜而已,每次郎君去看她時,她都會變得很安靜慈祥,奴看得出,夫人其實很不放心你的。”
因為不放心,所以吊著最後一口氣,也要硬撐著活著。
想到母親那枯瘦如柴,已然形如七八十歲老嫗的身體,蕭顯心口便是灼熱的疼痛。
“郎君,那女郎她會醫啊,咱們何不將她請到家裡來,給夫人也看看,說不定夫人這病也就好了呢?”小廝忽然靈機一動說道,說完,又似意識到什麼,十分不好意思的道了句,“郎君,那神醫是沒有喉結的,而且長得又那麼妖那麼豔,你彆告訴我,你沒看出來?”
蕭顯搖頭失笑,怎麼會看不出來,隻是看破不說破了。
小廝似立即領會到了他的心思,又連連道:“郎君你放心,這話我以後肯定不會對彆人說。”頓了一聲,又道,“不過,夫人的病?”
提到母親的病,蕭顯的神情又黯了黯,心中似有所動,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
送了蕭顯一路後,回到小院中的鳳凰看到蕭錦玉借著燭火正呆呆的看著手中的羅盤,臉上沒有半分笑容,神情也似有些憂傷黯然。
於是,他拿了一頂帽子斜戴到頭頂上,跑到蕭錦玉麵前,一臉神秘的誚笑道:“卿哥哥,不如我給你跳個舞唱首歌聽,好不好?”
蕭錦玉還沒有答話,就見這男孩子已退出幾步遠,毫無預兆的手舞足踏起來,一邊跳,還一邊拿竹筷敲著磬,口中唱著:
“郎在十重樓,女在九重閣。
郎非黃鷂子,那得雲中雀?”
唱到這裡,男孩子見蕭錦玉的神情先是一愣,旋即唇角微彎,露出一抹笑顏,不禁也咧開嘴璨然一笑,手中衣袂飄展,以更放曠恣意的動作舞動起來。
“慕容攀牆視,吳軍無邊岸。我身分自當,枉殺牆外漢。
慕容愁憤憤,燒香作佛會。願作牆裡燕,高飛出牆外。
慕容出牆望,吳軍無邊岸。咄我臣諸佐,此事可惋歎!”
隨著男孩子的舞動,歌唱,蕭錦玉臉上的笑容又一分分凝住,她還從未見過如此放達風流的舞蹈,仿佛此刻在她眼前舞動的並不一個人,而是一隻久困於籠中渴望展翅而飛的鳳凰,當鳳凰破籠而出,那便是翱翔於九天之上的傲骨清鳴,男孩子的舞蹈中竟有一種野性的優雅和入骨的風流,還有一種隱而不發睥睨於天下的魄力。
旋轉,展翅,高翔,每一個動作都自帶天風,如雪飄逸。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當最後一句落音,男孩子的動作才停下,衣袖也漸漸飄落下來,就如一隻倦了的鳥兒終於收起了他的羽翼。
蕭錦玉若有所思。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說的是南梁名將陳慶之的故事,以區區幾千白袍兵,在三個月內,連奪北魏三十二座城,所到之處,無人敢敵。
此等戰績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