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要走的鬱貝,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坐在童嫿的床邊。
她看著童嫿,不解地問:“剛剛為什麼不堅持一下,讓你媽送你來醫院呢?”
“嗯?”
“我看得出來,你媽當時是有點心軟,如果你堅持,或者撒撒嬌,你媽說不定會送你來醫院的。”
童嫿愣了好一會兒,才聳肩笑了一下,“你也說是說不定啊,那就是不確定的。”
童嫿知道鬱貝的意思,她覺得自己對媽媽的態度太強硬了。
那是因為她不知道前世的童嫿,曾經也是那麼卑微地渴求,討好母親,討好父親,為了他們可以放棄自己所有的想法,忍下所有的不快,然而換來的是什麼呢,仍然是嫌棄,是算計,是怎麼跨也跨不過去的像天塹一樣巨大的隔閡。
童嫿苦笑,“我以為母愛是天性,不是需要用眼淚強求的。”
鬱北坐在床邊,不解又悲憫地看著她。
童嫿明白,在世人的眼中,母女生分成這樣,肯定是可惜的,可歎的。所以,很多人喜歡糾正它。
但又有誰知道,那一點點所謂的父母之愛有多脆弱,今天羅美蘭對她表現出一點微不足道的心疼,明天這點心疼就跟曇花一現一樣消失不見。
為了這一點點稀薄的心疼,去追逐,去遷就,最後的結局便是失去自我,任人宰割。
不僅僅是羅美蘭這點微末的母愛,世上任何的感情都是如此,不值得為它失去自我。
童嫿亦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色道:“她愛我也行,不愛也可以,總之我不會去討好她。”
如果鬱貝因此認為她這個人缺乏親情、不可理喻,那她也沒辦法。
鬱貝久久地注視著童嫿,病房裡蒼白的光線照著小女孩的小臉,她的斬釘截鐵,令她動容。
有人說,一個人的無情,是因為她被傷害太深。
可是童嫿才剛剛被找回江家啊,她怎麼會對羅美蘭有如此沉重的覺悟?
鬱貝沒有女兒,她不由得想,假如她的女兒與她隔離十六年,終於被找回來。
不……
她絕不容許自己身邊帶個養女來刺激她!
她會恨不得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獻給她。
或許是她注視地太久。
童嫿褪下手鐲塞回到她手裡,“竇阿姨,這個,還給你。還有,醫療費以後我也會還給你的。”
鬱貝回神,這才發現童嫿誤解了,“小嫿,你叫我貝姨吧。我可不姓竇啊。”
童嫿窘了窘。
鬱貝又把手鐲給童嫿,“戴著吧,反正送給你的東西,我總有辦法從你媽媽那裡拿回來,我們大人之間總是有來有往的。這個情不用你來還。”
童嫿感覺鬱貝還有點幽默,很愉快地把手鐲戴了回去。
鬱貝起身,把床頭櫃上擺的噴藥拆開,“你躺好,我來幫你上藥吧。”
童嫿一想,傷口在後麵,自己還真的塗不著,於是乖乖躺好,“那謝謝貝姨啦。”
清清涼涼的藥噴在童嫿的後腰,童嫿皮膚猛地一緊,但是隨即鬱貝手指輕輕揉過。
童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從前世到今生,從來沒有一個年長的女性如此溫柔對待自己。
貝姨怎麼對她那麼好啊?!
藥上好之後,鬱貝就趁勢在床邊坐了下來,手掌一下一下撫著童嫿的秀發。
“我沒有女兒,就當我在你這體驗一下做媽的感覺了。”
鬱貝微笑著說。
還真是奇怪,童嫿在這樣的安撫下,竟然沉沉地睡著了。
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自己真的有一個溫柔的媽媽了,總是對自己笑,還總是誇自己很好。
可一轉眼,媽媽的麵孔猛地變成了童紅梅,粗魯的罵聲一下子鑽進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