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無法寬恕的是誰呢?
一定是我的腦子還有些混亂,我必須先梳理清楚。
首先,如果咬血想要的是加入安全局,並且其他人也都對此沒有意見,就輪不到我來支持或反對。決定是否接納咬血的是安全局,是列缺那種對此有決定權的術士。我要思考的不是這種問題。
其次,關於是否要寬恕咬血,這也不是輪得到我來置喙的問題。曾經在咬血手裡受害的人不知凡幾,真正有資格決定是否寬恕咬血的是那些受害者及其親朋好友,而我卻不是其中之一。雖然我此前也很多遍險些被咬血殺死,但那都是我自己找上門的,而且咬血自己也是險些被我殺死,還被我以那般極端的方式從身體到尊嚴都侮辱了。真要計較起來,咬血說不定才是我的受害者。
最後,也就是真正必須由我麵對的問題——我自己是否能夠接納咬血這個人呢?
答案是否定的,我無法接納她。
要我在作惡多端的咬血和改邪歸正的咬血之間二選一,我不可能選擇前者。但是如果要我接受改邪歸正的咬血,那就會觸碰到更加核心的問題——過去的咬血所做的惡事比我更多千百倍不止,如果我連她的罪孽都可以寬恕,為什麼我不可以寬恕自己的罪孽呢?
我很可能是在咬血的身上映射了自己的形象,當我說自己無法寬恕咬血的時候,其實是在說無法寬恕自己。
或許真正被逼入絕境的是我。
如果這是咬血故意為我編織的困境,那麼我就隻能夠說她確實無愧於“玩弄人心的魔女”的名聲。她看似是把自己置於任我玩弄的境地,卻又把我玩弄在了她自己的手掌心裡。我再次敗北在了她惡毒的計謀之下。
“塞壬。”我默念。
“我在。”塞壬在我的腦海裡響應。
“咬血說她是帶著自己全部的身體過來的,我看不出來她說的是不是實話,你能夠看出來嗎?”我不死心地想要確認這件事情。
“看得出來,是實話。”她在得到咬血的記憶之後就可以分析對手法術的底細和破綻,對於傳教士布置的異空間是如此,對於咬血本人就更是效果拔群。
她接著說:“她是真的沒有留下任何複活的後手,隻要你剛才動手,她就會真的死亡。”
我曾經答應過青鳥,在與咬血做過之後就要殺死對方。上次是由於殺不死,而這次則是方寸大亂地將其放過了,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何顏麵向青鳥解釋。
“你不想要接納咬血嗎?”塞壬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我怎麼會想要接納她呢?”我反問,又說明了自己無法接納咬血的幾個點。
聽完之後,塞壬說:“那麼你現在為什麼會那麼糾葛呢,你不是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你是想說我無意識裡其實是想要接納咬血的嗎?怎麼可能……”說到一半,我打住了自己的話語,慢慢地反芻著自己此前的思考。
塞壬耐心地等待著。
片刻後,我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我確實是想要接納咬血,可能是因為我想要寬恕我自己。這是我的軟弱和逃避心理在作祟,接下來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塞壬停頓了下,然後說:“想要逃避也不見得就一定是錯誤吧。”
“而即使除去這點,我也有幾個絕對無法接納咬血的地方。”我接著說,“咬血不止是罪惡滔天的魔女,也是天生邪惡的混血惡魔,她是絕無可能放棄作惡的。”
邪惡流淌在咬血的血液之中,她陶醉於製造悲劇,愛好品嘗血液和淚水的味道,從無數的破滅裡找到無上的快樂。
即使滿足了她的願望,她也不可能真正安分下來。先前她所說的隻要我接納她,她從今往後就不會再作惡,那種話本質上就跟極其重度的癮君子說自己會為了家人而戒藥一樣。癮君子在這麼說的時候是真心的嗎?可能是真心的,但是當癮頭上來的一刻,真心就會像是海嘯前的沙堡一樣立刻就會被摧枯拉朽地擊垮。
但僅僅是在腦子裡得出結論我還無法滿足,我還必須找到更多的證據。
我想到了個合適的辦法,“現在塞壬之刃裡儲存的咬血的記憶並不是百分百的,裡麵沒有從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到今天為止的部分,所以就算是召喚出了她的映射體,也無法知道現在的咬血腦子裡在想什麼。那麼可不可以像是上次對傳教士一樣,把‘我眼中的咬血在這段時間的經曆’填充進去,從而模擬出‘現在的咬血’?”
“可以。”塞壬先是肯定,然後說,“現在就要做嗎?”
“現在就要。”我說,“我要問她一些問題。”
有些真心話,真正的咬血為了討我喜歡,很可能不會對我說出口,但是咬血的映射體就會如實回答。
塞壬先是沉寂了片刻,然後召喚出了咬血的映射體。
“可以開始問了。”塞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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