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奏陛下,節氣已到了春耕之時,各郡上計行文皆春耕之事。”
嬴政步入前殿坐到高台的案幾後,謁者剛剛帶著朝臣行過禮,李斯便立刻再次起身。
將借口拋出,看到嬴政沒吭聲的意思,李斯為了穩妥,沒有直奔目的繼續鋪墊道“耕種為國之頭等大事。
而西境之戰不關乎國之存亡。
定然是西境戰事為耕種讓路。
更何況以西境的態勢,即便想止耕而戰也做不到。”
頓了頓,李斯將頭略微抬高了一些,語氣更為鏗鏘道“西境於大秦確實至關重要。
安登君也固然滿腔報國赤血,一心想為大秦西境開永世太平。
可眼下除去春耕大事,九原也在全力築路。
府庫已經快要入不敷出,離財竭不遠矣。
國力根本無法支撐在西境持久用兵。
甚至因路途遙遠,無法調撥一粒米糧,派發一件衣袍。
而財物皆不能援受西境,出兵的將士苦不堪言之下,定會生出諸多不滿。
種種掣肘之下,此戰的結果顯而易見。
除去圖耗銳士性命以及耽擱北境築道,再無其他所獲。
加之傳信不暢,內史郡已經謠言四起。
即便………”
“不要即便了。”
李斯這番話是前幾次朝議上翻過來調過去的說辭。
嬴政懶得繼續聽,先是語氣滿是戲謔的打斷,隨後盯著李斯緩聲道“事因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你直接說說事畢要如何處置就好。”
嬴政的直截了當與之前裝傻打哈哈截然不同。
這讓李斯心中微微一驚。
難道月氏的戰事不隻是取勝幾場?
亦或是黃品將月氏國給滅了?
想到這,李斯差點當著嬴政的麵就搖頭起來。
這個想法太可笑。
黃品固然有謀略,遇事有他自己的章法。
可那是月氏國,不比匈奴人差到哪去。
北境是以三十萬屯軍,又做足了準備才將匈奴從河南地趕走。
黃品領著五萬兵馬就能滅了月氏,除非這個半胡兒真是仙神下凡。
不,就算是仙神下凡也做不到。
陛下與先前的不同,恐怕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以商議事畢之果為名,繼續拖下去。
心中有所篤定,李斯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沉聲應道“兵事瞬息萬變,且安登君之前又為大秦立下種種不世功勳。
此戰雖然徒勞,足以將功抵過,甚至是功大於過。
臣以為,不但不能治安登君的罪,還要調回朝堂加以雕琢。”
頓了頓,李斯話鋒一轉,臉色帶著惋惜道“不過安登君即便有再大的願景與報國之誌,立國天大的功勳。
世人皆言與月氏的戰事都是陛下授意,還把公子扶蘇也給派去西境。
而讓陛下受非議,甚至是替他代過,大不敬是定然的。
不稍稍懲戒,將有損天子威嚴。
安登君勳爵可不動,並且調回鹹陽入官學或是入工室皆可。
磨礪性子穩重下來後,再為大秦出力出策。
但假子之身卻再不合適。
該當從宗室中除名,以抵牽連陛下之過。”
李斯的話仿佛是一塊大石扔進死水中蕩起層層波浪。
殿內的大多朝臣顧不上朝堂禮儀,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心思轉的慢一些的,都覺得李斯這樣的處置簡直與沒處置一樣。
心思活泛一些的,隻是覺得李斯這個安排肯定有不對的地方,至於是哪不對一時想不出。
而班位靠前的一眾上卿幾乎瞬間就明白了李斯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這讓一眾上卿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甚至有幾個眼熱西北唾手可得的功勳,對李斯采取鈍刀子割肉的處置不滿。
不過聯想到之前始皇帝罕有的在後殿縱聲大笑,大多數上卿的眉頭又舒展開。
始皇帝拖了這麼久,應該是到底等到了想要的消息。
但也無非就是暫時勝了幾場。
終是沒法長久與月氏對峙。
先輕拿輕放的奪了宗室的身份,待西境不利的消息傳過來,再徹底將黃品按下去。
即便是能維持住與月氏的對峙。
入了官學或是工室容易,想要再出來卻難如登天。
不是自比學首,自認工道無人能及,那就窩在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