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冷風如刀,萬裡飛雪。
林軒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溫熱的土炕上。
房屋四壁破破爛爛,勉強擋住風雪。
門窗邊上還是裂開了許多條小縫,凜冽的寒風透了進來,在室內呼嘯有聲。
“這場又是在考什麼?”
林軒吐出一口悶氣,掀開身上壓著的棉衣、棉被,坐直身體。
床邊地上除了自己的布鞋外,還放著個粗布行囊。
一名頭發花白的小老頭正蜷縮著趴在行囊上,打著盹兒。
小老頭衣著單薄,身旁放著個小火爐。
如果這個信息無誤的話,那現在的時間點應該是唐憲宗或者唐穆宗時代。
“不過,環境也挺艱苦的啊。”
自己應該位於一個北方小鎮,窗外是一棟棟低矮的民居,被冰雪覆蓋了大半,讓人心中泛起冷意。
總不會是報恩吧?
“哈哈哈!謝來謝去太過俗氣,還是免了吧。“
林軒心念微動,直接了當的問道。
“我睡了很久麼?”
目前繞了半天,林軒還沒弄清楚這場試煉到底考什麼。
“嗯?”小老頭微微一怔,眼中有些訝異“你這後生是如何認出老夫的?”
林軒走下土炕,穿上鞋子,將棉衣披在那白發小老頭的身上,走到窗邊看著漫天風雪。
“但其中有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倒是有幾分意思。”
林軒拱手為禮“敢問老先生高姓大名,此番多虧老先生相救,自當相謝。”
看著林軒站在窗邊的身影,小老頭愣了一下,臉上隨之露出一絲喜色,欣然道。
應該也隻有因為“尊杜抑李”,導致跟老白很不對付的韓老夫子了。
“白居易文采平平可還行……”
“老夫年紀大了,這養氣功夫卻還是練不到家。所謂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欺我也。”
這位還是挺懂指桑罵槐的,直接用“群兒”來代指元稹、白居易二人。
即便放在後世,也就蘇軾等寥寥數人敢評價“元輕白俗”,覺得元稹的詩輕佻,白居易的詩俚俗。
嗯,“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唔唔,嗯?你醒了啊?”
但在如同冰窟一般的房間裡,小火爐散發出的熱量簡直是杯水車薪,不足一提。
“原來如此,多謝老先生出手相救!”
那小老頭大笑道“你我同為天涯淪落之人,刻意相識便有些俗套了,不妨就此彆過。”
爐子裡盛著幾塊燃燒著的木炭,發出劈劈啪啪的輕響聲。
還是有不少名人活躍的。
那句詩出自白居易的《琵琶行》。
“先生絕世風華,當為一代大儒,在下便鬥膽一猜。”
那小老頭睡得極淺,片刻間便醒了過來,抬起腦袋。
“這房間還是挺通風的,應該不至於一氧化碳中毒……”
至於跟老白同一時期,敢這麼陰陽怪氣他的……
但也還好,林軒現在大致相當於武師級的身體素質。
小老頭眉心略略舒展,神色有些得意“藝多不壓身,吾輩讀書人學一學這岐黃之術,也未嘗不能派上用場。”
“既然你知道老夫身份,自然也明白跟老夫同行多有不便,不妨伱我便分道揚鑣吧。”
“看你遲遲不醒,老夫便自作主張給你開了個方子,送了些湯藥。”
室外最多也就零下二十來度,影響不大。
林軒心念微動,試探道“前輩是昌黎先生?”
雖然談不上完全不懼嚴寒,但應該也隻是在南極、雪山之類的極端區域會感覺到寒冷。
韓愈搖頭笑笑,從行囊裡取出一錠銀子,想了想又脫下棉衣,灑然道“這銀子你且留著花銷,外麵甚是寒冷,這棉衣你也穿走吧,我讓店家又去買了一件,應該也快到了。”
雖然很多人不滿白居易,但老白的詩文水平還是有目共睹的,沒多少人有底氣直接說人家不行。
“大致睡了兩日吧,老夫前日經過這兒,見你睡在雪地裡,就找人把你抬了過來。”
這小老頭相貌堂堂,氣質頗為儒雅,但眉目間又散發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愁苦之意。
“說來有趣,老夫的一名故人在前幾年寫了一首詩。那人文采平平,詩也寫的甚是俚俗淺近,難登大雅之堂。”
“實不相瞞,在下乃習武之人,血氣方剛,這些東西也派不上用場。”
林軒有些理解太虛幻境的想法了,含笑道“看起來老先生有些難言之隱,儘可說來聽聽。說不定在下也可以幫些小忙,聊表心意。”
說話間,林軒緩緩走到房間中央,身體用力一抖。
渾身血水宛如瀑布一般奔湧,林軒穿在身上的書生袍猛然鼓蕩起來,仿佛卷動狂風的大旗。
下一瞬間,整個房間內勁風卷動,宛如台風過境,吹得四下牆壁啪啪做響。
“這這……”
韓愈看的有些發愣“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也是江湖豪俠。”
“豪俠算不上,藝多不壓身,吾輩讀書人學些武功,也未嘗不能派上用場。”
“學些武功確實很是不錯……”
韓愈感覺這句話有些耳熟,歎氣道“那老夫之前遇到你的時候,為何是那般樣子?”
“可能當時是走火入魔了吧,這種事情習武之人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林軒感受著體內流淌的力量,隨便找了個借口“老先生有何難處,總能說上一說了吧。”
修煉武道之後,林軒雖然也有番天印那種剛猛的打法。
但平時大致講究的還是清虛飄逸,很久沒有單憑身體力量發勁了。
“走火入魔,不足為奇?”
韓愈有些拿不準,決定不糾結這個話題“老夫之事天下皆知,告訴你也無妨。”
“先生請講。”
“法門寺有一座佛塔,塔內藏釋迦牟尼指骨舍利一節,每三十年開塔一次,此番開塔聖上便提出奉迎佛骨於宮內,供養三日。”
“此舉聲勢浩大,眾僧人借此斂財。王公士庶奔走舍施。百姓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更不知凡幾。”
“老夫以為,那佛祖本是夷狄之人,與中華之地言語不通,衣服殊製;更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
“假如佛祖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聖上容而接之,給些賞賜倒也罷了。”
“可那佛祖如今身死已久,隻剩枯朽之骨,甚是凶穢。還要勞民傷財奉其入宮,實在是荒謬可笑。”
“以老夫之見,當將那枯骨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方才快哉。”
“故而老夫如此上書諫迎佛骨,卻不想反觸怒聖上,被貶潮州,如今行至藍關,風塵困頓。”
韓愈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鬱鬱,朗聲道“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原來如此。”
林軒心中了然,點頭道“老先生既被風雪所阻,在下左右無事,便送老先生一程吧。”
這韓老夫子文起八代之衰,文章自然是頂級的。
但說起話來,情商不怎麼高。
那諫書裡甚至說東漢以後,奉侍佛教的皇帝都是短命鬼。
把信仰佛教的唐憲宗李純氣得半死,覺得自己“萬歲萬萬歲”,差點直接給韓愈處於極刑,被群臣苦勸才改成下貶。
不過,從後世的角度來看,韓老夫子也沒說錯……
沒記錯的話,過幾個月唐憲宗李純就被宦官陳弘誌等人刺死,太子李恒登基為唐穆宗。
確實是個短命鬼。
“這事情沒這麼簡單的。老夫在諫書裡寫了‘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如今老夫活的好好的,便顯得那佛祖是個騙人的東西。佛門於情於理,都會找老夫下手。”
韓愈淡淡道“老夫年紀大了,生生死死看的淡了,埋骨藍關也自無妨。你年紀輕輕,卻不必白白送死。”
“這世道確實有些不堪。”
林軒點點頭“但先生一代名臣、文壇領袖,彆人也不敢興師動眾下手。若隻是些許刺客,還不知誰白白送死。”
唐代文官的地位遠遠不如宋朝,社會治安也挺有問題的。
哪怕名滿天下的大詩人王昌齡路經濠州之時,濠州刺史閭丘曉嫉妒其才華,也可以無視其朝廷官位,當場將其捅死。
如今佛門地位崇高,確實也不必太過在意這個失勢了的韓愈。
“道理雖如此,但那些光頭有錢有勢,派來的刺客多半亦是精銳。”
“老先生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那隨我出關便是。”
林軒笑了笑“如今我可是豪俠,本就不懼生死。”
韓愈“……”
***
藍關雪地
林軒扛著一杆丈二紅槍,踏著積雪,跟韓愈並肩而行。
槍芒如電,閃動著猙獰的流光。
這是林軒在鎮子的鐵匠鋪裡親手打造的,無論硬度還是韌性都遠遠超出了尋常鐵匠打造的極限。
在兩人身後數百米,有個二三十人的小商隊,遙遙跟在後麵。
“前麵再走七八裡,有個小鎮子,可以好生休息一下。”
“看來老夫猜測有誤,那群人還是有些顧忌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韓愈微笑道“適才那商隊跟在咱們身後,老夫還有些提心吊膽,生怕是賊人裝扮的。”
“老先生猜的沒錯,那商隊在雪地的痕跡甚淺,顯然都是空載。”
林軒淡淡道“大雪天行商也罷了,但空著車子吊在我們後麵,顯然是不懷好意的。”
“那他們為何還不動手?”
“可能見到我的槍大,心中有些忌憚,打算等前麵鎮子埋伏的援軍過來彙合吧。”
林軒眉頭揚起“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去會會他們吧。”
“時候差不多?”
“在雪地行走會消耗體力的,老先生如今的狀態應該也遠遠不及咱們適才吃飽喝足的時候。”
林軒笑了笑,獨自向著商隊走去“這事情出手,算是事半功倍。”
韓愈“……”
“你是什麼人?過來作甚?”
見到林軒提槍走近,商隊首領停下腳步,手持熟銅棍,厲喝道。
“你們跟了一路了,還要問我是什麼人?”
“哼!”
“看你們彼此間也不算太過熟悉,是不是彆人下了大額懸賞,你們便不知死活的接了,這才湊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