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蘇妍不想再關注了,她有更要緊的事想和劉慶華談。
而劉慶華,也有事想和蘇妍說。
“我想去上學。”
“妍妍,你想去上學嗎?”
剛回到前院,母女倆竟然同時開了口,說了同樣的話。
劉慶華看著女兒笑了:“妍妍,你想上學。”劉慶華又說了一句,語調是肯定的。
蘇妍望著媽媽也笑了:“是的,媽媽,我要去上學。”
她說的是要去上學,而不是想去上學。
帶著一種篤定和不容置疑。
劉慶華沒注意到蘇妍的用詞,但是已然了解了女兒想上學的想法。
……
其實蘇妍是上過學的,如果育紅班也算上學的話。
蘇妍七歲時,上過半年的育紅班。
那個年代的農村,沒有托兒所,也沒有幼稚園,小孩子一般到了六七歲就上半年的育紅班,相當於後世的幼小銜接,育紅班的老師教最基礎的數字、拚音、簡單的漢字,算是給娃娃們做個上學啟蒙。
半年後,交了報名費就可以上小學一年級。
可是蘇春江和蘇白氏堅決不同意,並不許劉慶華給蘇妍交錢報名,還拿蘇妍的安全來威脅劉慶華。
農村的孩子土生土長,生下來基本都是散養,雖然家家戶戶生的多,可是沒人照看或者照看不周,孩子夭折的也很多,出意外的更多。
家裡的糞坑,村裡的池塘,甚至豬圈裡的豬,關在家裡的狗……都可能要了孩子的命。那個刑偵技術落後的年代,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孩子就沒了。
老實的劉慶華嚇壞了,愛女如命的她,為了孩子的安全,隻好放棄了讓蘇妍上學的想法。
但是劉慶華的心底,一直都沒有放棄讓蘇妍上學的念頭。
眼看著蘇妍已經九歲了,同齡的孩子都已經上了小學二三年級,而自己的女兒還像她小時候一樣,無法邁進學校的大門。
將來還有可能像她的人生一樣,一輩子當個睜眼瞎,連個賬都算不明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然後和她一樣,到年齡了找個男人,生了孩子,早早地當了媽媽,一輩子被困在農業地裡磋磨一生。
一想到這些,劉慶華對女兒,就有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她這一輩子已經陷進了泥淖裡,困在這個糟糕的家庭裡了,已經無法翻身了,這裡是她的歸宿,是她的命,是她的地獄。
但她迫切地希望女兒不要像她一樣困在這裡,她希望女兒能走出去,能躍出去,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離開這個糟爛的家庭,去尋找更好的路,去遇見更好的人,去見識更好的世界,就像花嬸子的兒子汪成那樣,通過讀書,考到大城市裡,在城市裡立足、生根、發芽。
她的女兒,值得更好的。
……
在劉慶華簡單樸素的思維裡,她的女兒蘇妍隻有上學了,能識字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就像她最佩服的婦女主任田銀花那樣,小學畢業,有知識,有文化,精明又強乾。
田銀花是蘇奎倉的媳婦,口才和頭腦像蘇奎倉一樣清晰利索,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
一樣的話,從人家兩口子嘴裡說出來說出來,句句熨帖,句句在理,聽著就讓人信服,讓人覺得格外有道理。
不像她,每次被娘家人或婆家人欺負,心裡的難受勁,卻像丟在茶壺裡悶爛的餃子,說不出,道不明,光知道埋頭生氣。
等過一陣子終於想明白了,事早就翻過去了,再一想就更氣悶了……
但她的女兒蘇妍不一樣。
蘇妍自小就聰明,反應也快,口齒伶俐,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她希望女兒以後能識文斷字,能像田銀花那樣上到小學畢業也好,不要當個睜眼瞎,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
她更希望女兒能像廣播裡的播音員一樣,也能當上廣播員,跳出農村,過上更好的生活,有個不一樣的人生。
而不是像她一樣,一輩子隻能憋憋屈屈地待在農村,在公婆丈夫手底下小心翼翼地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