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無儘水珠砸落,瞬間將大地澆濕。
赤白雨幕中突然衝出個婦人身影,雨水順著她發絲滴落,灰色交領襦裙緊貼身上,剛進門就慌忙抬手整理鬢發,瞧著是說不出的狼狽。
婦人抬眼瞧見萬馨兒,見她穿了件煙翠色的綺羅裙,雖顏色單調,但那衣料打眼一瞧就是上等的好料子,再想到自己此時狼狽的模樣,心口怒氣更甚,當下大聲怒喝。
“萬馨兒!你給我出來!”
萬馨兒回頭猛然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白嵐茵,隨即迎上前:“祖母怎麼到這裡來了?還沒打傘,這樣大的雨,可彆叫淋壞了。”
白嵐茵聽見“祖母”二字,才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將萬老太太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圈,目露鄙夷扁了扁嘴,並未搭腔。
萬老太太此時也瞧見鋪子中還有他人,又見萬馨兒幫人戴簪子,隻當是顧客。
她外出買菜時也曾聽人提起過幾句楚家風靡全城的絨花簪子,又聽芝芝說“姐姐在楚家很受尊敬”,這才想了個要月銀的借口過來看一看。
可到鋪子一瞧,這鋪麵雖排場乾淨,但裡麵裝飾都有了年頭,遠不及當年萬家的十分之一。
鋪子門庭冷落,更是隻有一位顧客,還要叫主家親自招待客人,心中當下泛起嘀咕,強壓怒氣放平語調,隻是神情還有三分不耐。
“走了大半路才遇上下雨,誰承想雨勢竟這般大……”
“阿……阿嚏!”
“祖母叫雨淋透了,還是跟馨兒到後院換件衣裳吧。”她實在不想當著白嵐茵的麵暴露與萬老太太關係不合,忙作勢去攙萬老太太。
誰料萬老太太一擺手:“祖母沒事,你先招待顧客。”
正倚著高幾打量萬老太太的白嵐茵“噗嗤”笑出聲來:“弟妹也真是的,難得親家祖母過來,也不跟嫂嫂介紹介紹?還是說你瞧不上我這個新入門的嫂嫂?”
萬馨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白嵐茵分明是在拿話揶揄她,打量著萬老太太神情,無奈側過身。
昨夜,萬老太太與芝芝也曾去楚府吃了喜酒,席間無意聽到了一些有關這位新娘子的言論。隻是楚家請的賓客實在多,新娘又一直帶著喜帕,她沒瞧見新娘子的模樣。
此刻,萬老太太仔細打量起對麵女子。
一身紅衣瞧著喜慶,可衣料、繡工全是一般貨色,發髻梳得高,卻隻用鮮花做點綴,耳朵上那對耳墜子,雖帶了些潤澤卻是青玉而非翡翠,腕上的手鐲子也是青玉的,除了萬馨兒方才插在她發間的絨花簪還像點樣子,身上從頭到腳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
“那位竟是楚家大爺新娶的媳婦兒?”萬老太太淺淺一笑,濕透的衣裳雖狼狽,可臉上卻端的一副貴婦人挑剔的神情,她將白嵐茵從上到下打量了好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她鬢邊的絨花簪子上:“哎呦,你這頭上的簪子倒好看得緊,很是襯你。”
白嵐茵一愣,登時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抬手扶了扶簪子,手腕上的玉鐲子“唰”地滑到了手臂上,她慌張拿帕子擋住手腕,福身一禮:“問親家祖母安好。”
萬馨兒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萬老太太向來是個尖酸刻薄的性子,得多損才能想到去誇初次見麵的大姑娘發簪好看。
萬老太太白她一眼,站起身:“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老生便不客氣了,這年紀大了,但凡有個病呀痛呀的,還得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
白嵐茵垂眸,恭敬一禮,看著祖孫二人的背影,死死捏住手腕上的玉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