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皮從來都不以唱功聞名吧。
這是創作型歌手,年產上百首歌曲,生涯幾千首歌的超級奶媽!
可燕青連人家的歌詞都一起鄙視:“哪有這麼矯情的……”
度假村老板在旁邊都愣住了,你一玩兒槍的,有什麼資格在半壁江山麵前說人家歌矯情
老皮端著大馬士革鋼獵槍呢。
聞聲都難以置信的轉頭,看他那樣兒,要是你再嗶嗶,看我不打你個前胸後背透心涼。
“你說什麼”
他是極為自負的主兒。
還沒成名的時候,敢說他寫得不好,就能當麵翻臉。
現在已經儼然一方霸主了,更是聽不得逆言。
燕青笑笑張口就來:“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儘桃花扇底風。
從彆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他可是依舊保持那個虛抬左臂,推著老皮的右後肩卻沒接觸的教練動態。
不需要伴奏,不需要前調,輕鬆悠長的唱起這首當年北宋頗為流行,敢跟柳三變的詞兒齊名的晏幾道《鷓鴣天》。
歌詞含義極其簡單。
“當年你殷勤勸酒頻舉玉盅,我開懷暢飲喝得酒醉臉通紅。
翩翩起舞直到樓頂月墜樓外樹梢,儘興唱歌累得無力把桃花扇搖動。
自從那次離彆後,我總是懷念那美好的相逢,多少回夢裡與你相擁。
今夜裡我舉起銀燈把你細看,還怕這次相逢又是在夢中。”
是不是輕而易舉的就有了畫麵感,在腦海裡建立起那種酒酣耳紅的情緒來。
都是表達相思情。
老皮寫的都是我心愛的人哪,蒼天會保佑我們的未來之類空洞的詞兒。
但在宋詞高手的筆下,前半段是回憶。
描摹出當年歡聚情況,色彩繽紛的那些片段就好像飄浮在眼前,極其燦爛。
彩袖、玉鐘、醉顏紅、楊柳,彩色、白色、紅色、綠色。
連桃花扇的風都好像帶著酒色。
然後陡然一轉,變成了灰色的黑白記憶,讓人思戀惆悵啊。
哪怕今天夜裡舉起銀燈重逢了都還是懷疑在夢中,那種驚喜撲麵而來。
這等意境,好美!
而且當年既然這麼寫,那就是押韻到很舒服的唱腔。
燕青的唱法也是迎合這種宋詞婉轉的發音吐氣。
朗朗乾坤三十多度高溫下的熱帶樹林邊。
一個玩槍的男人,充滿陽剛氣的肌肉猛男,戰術背心上還插著一排排的霰彈,悍勇的粗線條。
卻唱出這等文藝到極點的唱詞,情思委婉纏綿,辭句清空如話。
杜甫也曾在詩裡寫過“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可他寫來就是悲愴沉重,晏幾道卻輕靈婉折,甚至頗有幾分浪子本色。
正契合燕青清唱。
這就像那些小視頻網站上,偶然看見個渾身臟兮兮的建築工人,忽然唱出字正腔圓的《我的太陽》美聲唱腔那樣。
反差太大了。
老皮徹底愣住。
他寫歌其實一直都被業內人士調侃,喜歡用比較大的詞來那個什麼。
所有他成名比較受市場喜歡的歌曲裡,出現頻率最高的是愛、生命、路、哭、夢想、自由這些字眼。
簡言之就是有點程式化,把最容易撩撥聽眾情緒的那些字詞,翻來覆去的用不同音調組合就是。
這在商業創作上無可厚非,賺錢嘛,不寒磣。
動作片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步驟,百變不離其中,也是因為最能引起觀眾生理反應的也就那點鏡頭。
但不同的導演、演員,卻能演繹出完全不同的花樣來。
相比晏幾道能用唱腔配合之美,造成一種迷離惝恍的夢境,有情文相生之妙,老皮就太簡單粗暴直白。
隻好比台妹低吟輕唱婉轉逢迎的纏綿,換成東北大妞變成艾瑪,賊鼻樣尼給焯得,老得勁了!
那特麼氣氛都完全不同了吧。
燕青還輕描淡寫,唱完伸手拿過自己的獵槍:“還體驗不不體驗就是下一位了……”
老皮死死抓住他的手:“你唱的什麼,是晏幾道的《鷓鴣天》嗎,可我怎麼聽著好像有些字句不對,但更押韻了。”
文化底子,老皮肯定沒問題,他這二三十年都在拚命寫歌創作,必然也有豐富沉澱和積累。
隻是能有嫻熟的套路賺大錢,為什麼還要費心思寫小眾的精巧細膩呢。
直接上就是了,搞那麼多花樣乾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