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玻璃上,又被風吹成歪歪斜斜的瀑布。
燈光溫暖的店內,曲霧怔怔的看著葉空,問:“那我,也是猴子嗎?”
“不,”葉空笑了笑,“以前你是猴子,現在,你已經進化成會愛人,也被人愛著的幸運兒了。”
頓了頓,她又說:“但我身邊最近好像都是這種人,甚至就連杜若微,也都是被家人愛著的幸運傻瓜,所以你依舊沒什麼特彆的。”
“……”曲霧猛地攥緊了拳頭,在她眼睛裡仔細尋找口是心非的證據。
可少女始終直視著她,神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玻璃珠一樣剔透而坦蕩,叫人輕易就能分辨出,她說的全都是真心話。
殘忍的、冰冷的、乃至天真純粹的真心話。
曲霧嘴唇動了動,半晌才艱難出聲:“那……你對葉家人,對你的媽媽、爸爸、姐姐……”
葉空“啊”了一聲:“他們啊,和你一樣……”
脫口而出後,她又頓了頓,沉思片刻後改口道:“或許還比你差一籌呢,畢竟我和你之間,至少還有多年的記憶,和他們嘛,唔……”
她想了一下,斟酌著用詞道:“大概算是,因為血緣關係而抱有特殊期待的群體吧……就像炒股一樣,他們對我來說,是一隻很可能會在未來,給我帶來極大財富的股票,所以我得在意他們,得時刻觀察他們的狀態,評估他們的價值,同時也付出我能給的東西,可是……”
她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把下巴擱在上麵,看著曲霧,語氣平鋪直敘道:“可是,股票終究隻是股票。”
“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他們絕對無法給我帶來想要的收益,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們拋掉。”
“從這一點來看……你或許比他們價值更高呢。”
葉空這樣說著。
曲霧卻一點都沒有覺得開心。
相反,她感受到窗外的冷雨穿透玻璃,鑽入她骨髓的寒意。
而與此同時,更早以前的,模樣還很稚嫩的葉空的臉浮現在她臉前。
那女孩從犬牙般參差猙獰的破碎玻璃窗外探頭,手上沾著打碎窗戶時被割出來的血,卻對著她伸出手:“出來。”
“姐姐,你看著比我大吧,怎麼連個破窗戶都不敢爬?”
“比起腿上被割傷留疤,姐姐你更想被拴著腿永遠留在這裡嗎?”
“……姐姐,我已經幫你把下麵的玻璃都掰掉了,就算割傷也不會太深的。”
“姐姐……”
“姐姐……”
“……我沒時間了,蠢貨,再不出來我就放一把火燒了你。”
“……我沒什麼不敢的,如果無法把你救出來,那就讓你今天就死掉,也算是救了你,能給人交代了。”
“你猜對了,我就是瘋子啊,你在這福利院見過正常人嗎?”
“年齡和瘋狂無關,也和精神病無關。”
“我數三二一,把手給我,不然我就放火燒了這棟房子。”
“三……”
“二……”
“一!”
“……”
回憶如一麵流動的鏡子,上麵模糊的浮現出女孩素白而孤冷的麵孔。
那雙眼睛如狼崽一樣發著凜凜的光。
總是那樣冷漠的看著每一個人。
即便是救了她,又將她藏起來,和她一起度過了尚算漫長的時間,也依舊從未改變過。
在花之盒長滿蒲公英的後山上,她曾經問過已經熟悉起來的葉十一。
“你當初救我的時候,說如果我不把手給你,就會燒了我,說的是真的嗎?”
“不然呢?”
女孩兒躺在蒲公英地裡,嘴裡還叼了一根,回答得悠閒愜意,一點都聽不出內容的凶殘。
“……你也太可怕了。”瘦巴巴的少女也在她身邊坐下來,嘟囔道,“年紀小小,卻心如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