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抵達一樓。
金屬門叮的一聲打開。
溫璨驅動輪椅從裡麵出來,前方是半邊的客廳,旋轉樓梯下擺放著一架黑白鋼琴,再遠的地方是幾張空蕩的沙發,目之所及沒有人影。
他的視線在空蕩的廳內掃過,又轉了個向。
淡淡的天光撲麵而來。
窗外天氣不算好,時值傍晚卻沒有夕陽,雲層暗淡低垂,不免叫剛睡醒的人感到低迷與孤寂。
可在貫穿整個牆麵的格子窗前,還站著一個人。
她彎腰在嗅窗台上的花,微偏著腦袋,弧度自然的發梢蕩在空氣裡,暗淡天光灑在上麵,竟也如月色般明亮。
輪椅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輕微的響動讓窗前的人轉過頭來,天光於是自她身後射入,將她的身影完整勾勒。
漆黑的長發和眉眼,白皙如透明的肌膚,還有淡粉的唇,和臉頰上小小的痣——在那空曠的公路上,陰雲的蒼穹下,女孩自破碎車窗外探出一張冷淡冷靜的臉,與此時的回眸無聲交錯,再完全重疊。
其間細微的變化都是流逝的時光——是隻有他知道的時光。
見他愣愣看著自己出神,葉空不由得抬了下眉毛“怎麼了?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
不,應該是重新認識了。
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修長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克製著某種難以言說的……不知道是痛還是忍耐的東西,對她露出一個笑。
“隻是剛睡醒,還沒回神。”
“這個時間睡覺……”少女轉頭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你昨晚又失眠了?”
不等他回答,她似乎已經確定了答案“那我沒有打擾你吧?”
依舊不等他回答,她又說“打擾了也沒辦法。”
她的手往背後一伸,似乎從窗台上拿了個什麼東西,隨後便慢慢的道“我今天才從花盒回來,剛到學校就發現你沒有去過咖啡廳,但我又很想來見你……所以我就來了。”
她慢慢往前走,直至快走到溫璨麵前,嘴角微微彎著看他“我來找你要答案。”
“其實我在花盒的事早就辦完了,為了多給你時間才往後拖了一天——你應該已經想好了吧?”
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至於太近而顯得很有壓迫感,也不至於太遠而顯得疏離。
她背著手看他,問“你要和我談戀愛嗎?溫先生。”
溫璨無聲看著她的臉。
視線如無形的手,在少女長大的臉上細細描摹。
從頭發,到眉毛、到眼睛鼻梁,再到臉頰上的痣,和淡粉的嘴唇——這不一樣了。
他想起模糊記憶裡那個女孩,背著那麼大那麼稚氣的玩偶,手上還戴著陳舊的兒童手表,卻有一雙冷清清的眼睛,和仿佛根本不會笑的嘴唇。
但現在她卻笑了。
對著我這樣的人?
他想著,也忍不住微微彎了唇角。
……葉空的腦袋不由自主動了一下。
這絕對不是被表白時開心或者得意的笑,不如說完全相反,這個笑看起來簡直心灰意冷,死氣沉沉——不是吧?和我談戀愛是這麼讓人絕望的一件事嗎?
少女有史以來第一次懷疑自己。
可這個笑也隻存在了一秒。
下一刻她就對上了溫璨漆黑的眼睛,好似很認真地看著她問“你想跟我談哪種戀愛?我隻能接受玩玩的那種。”
葉空……
饒是沒心沒肺如葉空,此時也忍不住微微睜大眼露出驚愕的表情。
“……看不出來,你是走這種風格的。”她驚訝道。
溫璨聳了聳肩,往後靠住椅背,身體舒展,竟有幾分風流肆意的氣度,一如那些流連花叢緋聞漫天的花花大少“沒辦法,我也是這幾天才發現這一點的,我談不了認真的戀愛,負擔太大了,如果隻是玩玩,說不定還能有一段愉快的體驗……你覺得呢?”
“……”葉空怔了好一會兒才說,“也不是不行……甚至我覺得這種話更像是我會說出來的。”
她臉色古怪的看著溫璨“但你……完全不像是會‘玩玩’的那種人。”
溫璨乾脆撐住了臉,溫柔又懶散的笑著看她“大開眼界了吧?畢竟我也是被你叫過叔叔的大人了。”
“……你最好不要在我麵前裝長輩,因為比起年輕人我其實更擅長打罵年長的。”
葉空這麼說著,眼瞳往下垂了一秒,似在思索著什麼,又慢慢抬起來“那……現在我們就算男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