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逃難的時候家裡人就死光了,他也想過乾脆一起死了算了,不然一個人在這人世裡也無依無靠的沒什麼滋味。
但他命好,快餓死的時候找到了個願意給窮苦人一條活路的好地方。雖然沒有了家人,但他入教之後才知道小隊的隊友和教友都可以像家人一樣。
大家一起乾活,乾了活就能吃飽飯,有房子床鋪睡,什麼都不缺,已經很好了。
以前飯還清淡點,後來吃的飯也越來越好了,魚、肉、蛋都出來了,鹹得大家眼睛都眯起來美美地笑。
最近飯裡的油水都變多了,還有炸豆腐,真是香啊。
阿七好久沒有吃餿掉的飯了,他都有些忘記餿掉的飯是什麼味道了。
延壽教的廚師不會讓他們吃差的飯,因為他們得和大家吃一個鍋裡的飯,大家都放心,知道他們不敢把飯做差了,不然廚師他們自己也得吃做壞的飯。
這一路往家鄉走,他們也一路煮著吃,雖然沒有廚師們煮得那麼好,可每天都至少能吃早晚兩頓熱乎的。大家都覺得不像在行遠路,倒是像在郊遊了。
誰讓教主心疼大家,每個回家的小隊都配了一輛運東西的糧車呢?大家不用背著包袱、乾糧趕路,一路喝涼水,而是可以把行李都放在糧車上,還用車上的鍋碗煮東西吃。
這導致他儘管餓的不行,幾口涼涼餿掉的飯吃到嘴裡,他居然還有些厭棄起來了。
要知道在逃荒的時候,他可是嘗過樹皮和草根的,當時他還比對過,覺得草根甜一些。現在居然連餿掉的飯都不樂意吃,嘴真是被養刁了啊。
對了,我們的糧車呢?
阿七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才感覺到自己被人架著。有些迷糊地被風一吹,才發現自己站在了城牆上麵,眼前是一幅他看不懂的景色。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延壽教的教兵在集結啊,他們是要做演練嗎?聽說教兵的演練可厲害了,可是大家平時都看不到。
畢竟是能把翻天鷂流寇打趴下的強兵,看起來真是雄壯啊。
阿七覺得自己不能隨意偷看教兵做演練,就把頭轉了過去,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教友們被束著手,押在城牆前把臉露了出去。
他動了動手,哦,原來我也被押著啊。
他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戰鬥,失敗,被俘,入監。
監牢裡無用的呼救,受傷的朋友在饑餓中慢慢死去,他也以為自己會餓死。
現在教兵們來救自己了,自己卻成了人質。唉,當初還不如戰死算了。
一旁的典史害怕自己上去喊話被人射死,就讓手下去喊,他的手下縮頭縮腦地往城牆上露出半個腦袋朝著城下喊道:
“撤兵,看到了沒有,這是你們的人,你們快撤兵!”
典史大罵:“你喊的是什麼,我讓你喊的是……”
他的話來不及說完就看見一個被押著的俘虜忽然大喊了一句什麼,然後猛地躍下了城牆。
押著他的兵根本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之後一群人趕緊伸頭去看。隻見那個俘虜摔下了不到六米的城牆並沒有立刻死,他的頭上已經摔出了大片血跡,人還在地上慢慢蠕動,等著咽氣。
沒人聽得清楚阿七喊了什麼,他的喉嚨乾渴沙啞。
他喊的是:“我要當鳥。”
如果沒辦法轉世成人,他希望自己下輩子能當一隻鳥兒。
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又一個延壽教的教眾也跟著跳下了城牆,啊的一聲摔了下去。
然後又一個也跟著躍了出去,這次總算兵丁反應了過來,死死把他拉住,將他死命拖了回來。
他們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任這些俘虜全跳下去,對方的攻城也不會有顧忌了。
城牆下的教兵發出一大片憤怒的呼喊聲,像是一片雷霆在嗚咽。
城牆上被拉住不許躍下城牆的俘虜們用沙啞的聲音高喊道:“殺!殺!”
典史渾身發麻,趕緊命令道:“把他們帶下去,全都帶下去。”再把這些瘋子留在原地,隻會讓事情更糟。
然而事情已經很糟很糟了。
城下的教兵營長原本還在權衡什麼時候攻城。
打造攻城器械是他給城內壓力的一種方式,他還是想逼對方派人出來和自己談,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天水縣城這種不正常的對抗姿態讓他也很疑惑,難道延壽教的教眾裡做了什麼觸犯當地權貴的事情?比如提刀複仇之類的。不然何至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