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路是延壽教因地製宜造出來的路。
周宇為了延壽教的燃料效率而推廣燒煤之後,安右道四處開發煤礦,有些轉而投資煤礦的地主都已經懶得去兼並田產了,天天派人到山上打轉,隻希望能找到一片煤礦。
因為延壽教兜底購買,這些煤隻要挖出去運出去就是錢,簡直就是從山裡麵直接挖錢,這不比在田裡麵等大半年等作物成熟來得快嗎?
有了賺快錢的方式,過去專心在地裡刨食的舊思想就被逐漸摒棄,人都會眼紅彆人發財,也會跟著從眾。這些地主終於把“珍藏”在家中地窖裡的錢拿出來投資的時候,不論投資成功還是失敗,他們總得雇傭人,他們的錢就流入了民間,讓最底層的平民跟著喝到了一口湯。
有了延壽教的收購,有了延壽教教徒使用熱效率更高的蜂窩煤來燒水做飯,燒過之後的煤渣就一天天變多了。因為它們乾燥,很快就被民間發現了拿去填路上的坑坑窪窪非常有效,不會因為路上的水坑而煩惱了。
然後,因為煤渣數量的不斷增長,延壽教開始用煤渣修補路麵,最後更是在冕州開始修煤渣路,連接各縣。
因為延壽教修路會下力氣把煤渣路麵壓實壓平,還天天派專人巡查修補,因過去因為不平和各種石頭顛簸的路麵消失了,馬車可以在煤渣路上麵跑得飛快,贏得所有人的好評。
煤渣路一直延伸進了九陽城,但韓振海他們的馬車卻沒辦法進城。
冕州如今變得十分繁榮,各地合計湧入了數十萬的人群,因此城市裡人口爆滿,原本看起來還算大的城池此時已經不算大了,許多人已經在城外開始建設各種房屋來滿足需求了。
因此,城內絕不可能讓你騎馬或者乘坐馬車進入,免得馬匹失控傷人以及馬車堵車。
如果韓振海以安右道新觀察使的身份到達,那不用說,冕州知州令泰清絕對為他淨街,彆說馬車了,騎大象都可以。
但他現在要隱藏身份來“體察民情”,那就隻能遵守規矩,讓隨從在城外照看馬車,讓自己一家人下車朝城內步行。
對此他是有些不滿的“女子不便拋頭露麵,這次委屈你們了,女眷都戴上麵紗吧。”
隊伍中的女眷都乖乖戴上了麵紗,但是麵紗下的眼睛卻滴溜溜地轉動,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韓振海為人較為古板,家中女眷外出必須戴麵紗,也就是因為小女兒受寵,剛才停車在路邊歇腳的一小會兒沒有戴他沒有嗬斥,換做其他時候,他早就擺起威嚴說教了。
所以,韓家女眷哪裡敢不戴麵紗上街。儘管如此,她們也覺得十分新鮮,畢竟過去平時出門都是馬車接送,大多數時候更是直接馬車在兩座宅子裡麵點對點運送,她們根本沒有踏出街上一步的機會。最多在馬車上偷偷掀開簾子的一條縫看兩眼,就這還得戴著麵紗生怕被人看到。
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她們走在九陽城的大街上,感受著市井煙火氣,竟然有些興奮。
“娘,快看,這裡的女子她們竟然隨意拋頭露麵。”
“啊,她們是下等人,要外出乾活掙錢的,所以和我們不一樣。而且她們多是已經嫁人的婦人,所以沒那麼多禁忌。”
其實不是的,但韓振海之妻總不能說是因為你爹爹特彆古板,所以咱們才規矩那麼嚴吧。
街上也有少女和女童,她們顯然在大街上也頗為自在,比在幾個護衛保護中的韓家女眷還自如些。
韓振海果然看著這一幕緊皺眉頭,覺得九陽城裡的風氣有點差,婦女們拋頭露麵無所顧忌,定是因為疏忽了教化。
可這種事他不可能現在開口,他都五十五歲了,知道沒有什麼事是一蹴而就的,隻有上任後花費經年累月的力氣才能改變。
走了一段路,韓振海臉上的眉頭逐漸鬆了下來,反倒有了些笑意。
不論怎麼說,這街上行人如織卻沒有看到一個乞丐,就讓韓振海對於此地的官員十分滿意。心想自己果然是有運勢在身。
不僅下野十年後重新複官,更是天降安右道這個天下如今一等一的好省。
雖然朝中朝堂高官和他交代過,既然他複了官就得聽他們的話,多多收稅充盈國庫,彆像之前彭秋東那樣押鐵錢當稅款送上去,還得他們為這件事擦屁股。
韓振海為了得到複官的機會,當然答應了。原本以為不得不違背良心在安右道多征稅,現在見到安右道民間居然小康,壓力也小了不少。
這讓他忍不住又發現了一些細節,如有人穿著鮮豔的短衣,本以為是什麼街頭賣藝的,沒想到竟是在街上清掃垃圾之仆役,隨身帶著一個簸箕和掃把,滿了就倒到街邊角落的桶中,讓街上時刻顯得乾淨。
韓振海原本還以為是附近店家聘的人,但看著不像,而且行人們雖然知道有這樣清潔垃圾之仆役,也沒有直接就把臟東西往地上丟,反而是路過此人時將其丟進仆役的簸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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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役不僅沒覺得不對,反而挺願意的,還抬了抬簸箕讓其丟進來。雙方沒有交談,卻有默契。
韓振海一想就知道了。此地九陽城,定是形成了整潔的風氣,有專職仆役清潔大街也有一段時間了,這才有此等景象。路人知道不能亂丟,這仆役也樂意行人直接丟垃圾至他的簸箕中,省得丟到地上他還得去掃。
這樣一看,九陽城的教化亦是不差嘛。
更不用說街邊攤販雖多,卻沒有人為了拉客搶客占位置擠占路中道路,各自守著一塊靠街邊的地方,最多動動嘴招呼幾聲,沒有人攔客騷擾。
這讓見過各地底層人物的韓振海感到驚訝,他過去遊曆的時候,被人跟隨強買強賣都有過,更彆說靠近你借著拉客的機會小偷小摸。行千裡路之後他連褡褳都要掛在胸前。
而九陽城這裡的街邊攤販沒想到如此規矩,不知道是本地風氣原本就這麼好呢,還是教化之功?
很快,韓振海就遠遠看到了兩個小吏扶著腰棍一前一後走了過來。韓振海原本以為要看到一片雞飛狗跳,或者這些攤販爭相向這兩個小吏賠笑臉的模樣,結果這些人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這兩個小吏吆喝了幾聲,確實立刻有攤販緊張了起來,但他們的動作不是推著攤就跑,而是仔細看了看地上,開始調整自己的攤位。
韓振海這才發現,他們的攤位下麵竟然用釘子釘了條不起眼的的線,這些攤子隻能在這條線的後麵擺著,不敢越線。那些越線的,已經被小吏嗬斥了。
韓振海看著這兩個小吏,一直等著看他們有沒有什麼索賄舉止,卻一直等到他們遠去,也沒看到他們朝攤販伸手,連他們賣的東西都沒有碰一下。而且也沒有發生韓振海記憶裡,這些小攤販給小吏送點自己賣的小東西的場景。
這讓韓振海終於忍不住,背著手走到了一個路邊攤旁邊,店主竟是個婦人,麵對著攤主的笑臉,韓振海竟然有些不自然。
“這……”
“客人,這是紅薯,烤的可好吃了,您嘗一個嗎。”
韓振海把眼睛移向紅薯不想看她的臉,對他來說與一個女子在街邊小攤討價還價實在是有些失了身份,但既然微服體察民情,難道要略過街邊擺攤婦女這個群體裝沒看見嗎?
韓振海還不至於古板僵化到那種程度。
“紅薯?難道是芋頭在此處的叫法?”
“卻不是芋頭,客人如果要買,我拿兩個出來給您看看。”
“是何價錢啊?”
“一個烤紅薯兩文錢,不貴。”
“按個不按斤兩麼,你莫要欺我是外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