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堡的主將侯誌新在見到中興堡的主將孔家榮時,都被對方的疲憊和憔悴嚇了一跳。
他們原本的臉龐都是圓潤的,現在都瘦了一大圈,加上眼裡的血絲,整個人和過去已經有許多不同。但他們還是能認出對方。
雖然他們都知道彼此在堅持,但因為北原騎兵的封鎖,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
這一次北原騎兵忽然消失不圍困堡壘,侯誌新在接到新一批沒有遭到騷擾,順利抵達的輜重後,直接來到了中興堡求見孔家榮。
孔家榮這邊也剛剛收到輜重,聽到侯誌新來訪,立刻讓人打開城門,並且親自過來迎接。
可是見到彼此之後,他們不僅沒有欣喜,反而一起生出了悲涼的感覺。因為他們敏銳地發現,他們應該都遭遇了一樣的事情——糧草斷了。
侯誌新見到孔家榮時,兩人沒有寒暄,侯誌新走過去握住孔家榮的手臂,用蘊含著怒火和悲哀的語氣說了三個字“你也是?”
孔家榮的眼睛都紅了“對,看來你也是!”
他們所說的當然是胡騎撤離後,他們新收到的一批糧草輜重。這一批輜重因為沒有受到攔截襲擊,是完整進入兩座城堡的。
原本欣喜的他們將糧車打開之後,發現有一半是木屑,有一半是發黴的陳年糧,正常的好糧食極少,而且都是蓋在頂上做樣子的。
當即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暴怒,憤怒的士兵把沒有裝糧的糧車燒了。侯誌新原本還想拿這當證據,讓朝廷派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對他們的!
可是堡壘裡的糧草真的不夠用,大家已經節食到了極限,再餓就要吃人了!哪怕這些發黴的糧他們都必須吃,否則能餓死人。
再也堅持不住,而且他的心也冷了,有一股怨火在心裡熊熊燃燒,讓他想要狠狠地報複那些敢這麼對待大家的人。
所以他和隨從騎上輜重車的馱馬,朝中興堡跑去,心裡想著反正也是要投胡人,被胡人抓了的話就抓了吧。
結果他們再次順利安全地抵達了中興堡,路上連一匹胡人的偵騎都沒有。
侯誌新隻能騎馱馬,因為他的戰馬已經殺掉吃肉了。他們養不起,也不可能把寶貴的糧食喂牲畜,因此每一次的輜重車過來,他們總有馬肉、驢肉、騾子肉能吃。
侯誌新來到中興堡見到孔家榮,其實是想和他商量“同進退”的事情。
畢竟現在北原不知道為什麼解除了封鎖,讓輜重可以進城堡了。如果孔家榮不想投胡人,他也可以嘗試著送走一批人減輕糧草壓力,然後寫血書告狀,告訴陛下朝中有壞人想要害死前線苦守的軍隊!
而孔家榮如果同意投兀裡烈的話,他們一起投過去,彼此算是有個伴,有人分擔壓力,心裡也輕鬆一點。
一個人投北原會被說是漢奸叛徒,唯二的兩座堡壘主官一起投北原,那大家罵之前肯定要思索一下深層原因。總不能剛好他們都是天生的漢奸叛徒吧,難道就沒有什麼彆的原因?比如興漢皇帝哪裡做的有問題?
侯誌新原本還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口舌呢,結果他跟著孔家榮去看了那些送來的木屑和發黴的糧食,再看了眼死氣沉沉如同僵屍般瘦脫相了的士兵,再跟著孔家榮進了他的會客室之後。
孔家榮一揮手,他的侍衛直接抽刀把侯誌新一行人全都控製住了。
侯誌新還沒說話,孔家榮倒是先開了口“候兄得罪了,朝廷待我等如此涼薄,我已決意投靠兀裡烈。你恰好過來也是緣分,不如隨我投了北原,也免得被我當做禮物送給兀裡烈當見麵禮。”
侯誌新一聽,不顧有刀在自己肩膀上,忽然哈哈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隻是也不知是真的笑出來的,或其實是哭出來的……
孔家榮惱怒地說“你為何笑我!?難道你還要填一肚子木屑和北原打仗不成?”
侯誌新擦了擦眼角,看了眼對孔家榮的叛國言論毫無反應的其他人,說道“我是笑我自己啊。孔兄,其實我這一趟是來勸你跟我一起投北原的。看來你也接到了那兀裡烈的勸降信。”
孔家榮一愣,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揮揮手讓大家把刀收起來,走過來把侯誌新從地上拉了起來。
“沒想到……唉,看來我們一樣苦,一樣恨。得罪了候兄,弟兄們再也撐不下去了。以前我還能用好糧食都被胡人搶去的謊話搪塞,今天完完整整的糧草輜重進來,一大半全是木屑,我已經羞於見他們了。朝廷如此,將我們往死路上逼,他們不仁,我們不義。這樣的朝廷,活該被滅!就是苦了我家裡人。”
反叛朝廷,有一個非常沉重的事實——他們的家人將會遭受到叛徒家屬的待遇,死都已經算是個好下場,各種酷刑和折辱自不必說。
可是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