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非感覺到自己泡在溫水裡。水流衝擊身體,然後在某個瞬間變的極為滾燙。
他驚醒,看見天上紅月。這在意料之中,因此他看向前方,紅衣道人搖著道鈴,向他逼近。
他露出苦笑,知道這究竟有多荒唐。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噩夢,到頭來居然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安全屋,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滑稽的事嗎?
他知道一個事實……不論外麵發生過什麼,隻要回到這裡,他就能安然無恙。
噩夢經曆的太多以至於本來都要麻木了,但今天不知怎的,他想要來上一些調劑。
飾非跪坐在地上,額前發絲被滾燙的雨水浸濕自然垂下,紅衣道人再走三步就會停下,接下來,他會說出一個詞,讓飾非感到絕望。
飾非今天打算搶先將那句話說出來,他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血係,奇門八卦。”
他抬眼,輕輕說道。話音剛落,那紅衣道人的腳步便是一頓。然後,他看著地上濺落的血開始沸騰。
這些血很快燃燒,然後,一路蔓延圍繞飾非組成一個形製精妙的陣法。八個卦象一個不差。此地的靈性因為陣法的完成而變的極為活躍……
它們渴望向陣法中心回歸。但轉眼間,它們就回歸失敗。構成陣法的血並沒有燃燒多久,就像剛出現的星火,轉瞬便被漫天沸騰的雨水澆滅。
道人得以繼續前進。飾非繼續苦笑
“你說的對……這是個詛咒。隻要這枚【羽化仙】在,我就不可能成為術士。”
“就算我熟讀奇門八卦的推演,就算我能用它占卜,我也永遠不可能邁進血係的門扉。”
“【羽化仙】壓製我身上所有能具備靈性的東西。隻因它想成為我身體的唯一主宰。”
“就在今天前,我還沾沾自喜,以為找到一條出路,但我忽然意識到……如果在我的劇本中隻留下一個身份可以扮演,那為什麼不能連這身份本身也是被祂設計好的呢?“
飾非看向紅衣道人,義眼嵌在他糜爛的半張臉上,那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語氣中隻有無奈
“你說對吧……父親?”
“你讓我逃,但我還能逃到哪去呢?我又還能相信誰?“
沉默的沸騰雨夜裡,隻有一道沙啞的聲音從紅色道袍中傳出來。飾非無數次聽見過這句話,這次也一如既往。
“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滅的汙穢之物。”
“生命從此不屬於自己,想要解脫也絕不允許。當你試圖死去,心中若有遺憾,若想反抗,若要解脫,那便絕對失敗。”
“每一次這樣的死亡,都在讓祂更靠近你。”
“逃吧,飾非,一直逃下去,所有人都在注視你,所有人都在覬覦這個詛咒。”
“你可以失敗,可以被人圖謀不軌,但永遠永遠,永遠彆給祂機會,讓祂抓住你。”
……
……
恢複意識的瞬間,飾非第一眼看見的隻有阿比蓋爾。
女孩哼唱無名的歌謠,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晃著擦的鋥亮的小皮鞋。她發現飾非醒了,因此驚喜地叫道“我以為你還要睡上好一會兒呢!”
“不愧是司馬家的人,下手真的很果斷。”她用誇獎的語氣說道。飾非掙紮著挪動腦袋,他還被鎖鏈捆在柱子上,但終究能看清另一邊了。
司馬宣又在抽煙。沾了血的棍子就丟在地上。察覺到飾非的視線,他頓了頓,然後他飛快滅掉手裡燃了一半的煙頭,重新拿起棍子走來。
“我們怎麼辦呀,大哥哥……”
“你能想到什麼辦法脫困嗎?要是再不想想辦法,又會被他殺掉的。我在一邊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就不能安靜點嗎?”飾非忍無可忍,發出一道低吼。阿比蓋爾似乎被飾非嚇到了,她張了張嘴,但很快,又毫不在意地跳到飾非身邊,趴在飾非耳邊耳語。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大哥哥。”
“隻要你說一句話,我立刻就能幫你殺死這個討厭的司馬宣。”
“我是認真的,我對你言聽計從,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