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枯燥的日子裡,姨媽一直在身邊給予溫暖,我在想,如果沒有姨媽,我留下來的可能會比較困難,首先不會說普通話,這裡全是五湖四海的陌生人,都操著一口鄉音的普通話,聽起來非常費勁。交流的時候也顯得格外吃力。在這樣的環境下,懼怕與人交流,陌生感自然便彰顯出來。姨媽在車間裡工作的時候,會給我的搭檔小鄒叮囑,“這是我的外甥女,多多照顧啊”而我在小鄒的教導下學會了不少。做著屬於我的那份工作,累,那是肯定有的,辛苦,那是必須的,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懼怕風吹日曬!
這裡有做好的飯菜,一日三餐均可以在飯堂解決。主食是千篇一律的大米飯,對於我這個在北方長大的人來說,突然之間戒掉麵食,吃米飯,特彆的不適應。加之米飯經常性做的比較夾生,吃完米飯後胃部會隱隱作痛,但為了肚子不咕咕叫,會勉強吃上幾口後。
後來有一次看到姨媽的碗裡麵隻有湯和菜,小心的問了姨媽怎麼不吃米飯,姨媽道出來和我一樣的原因。就在那麼一瞬間,心突然抖動了一下,姨媽在這裡已經上班有多年了,這些年姨媽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頓時懵圈了!一個人要有多狠心才能這樣的堅持下來!
看到姨媽那樣做之後,我也開始向姨媽那樣,每次打飯的時候,米飯不要,隻喝點湯吃點菜。有時候接近下班的時候,會有那種掏心的難受感,肚子不停的叫著,咕嚕著!我知道是餓了,再想到姨媽這些年,難道姨媽不餓嗎?不可能,怎麼堅持下來的?每天都可以做到不去吃米飯,我真的被汗顏了,內心越來越佩服姨媽的定力了!越來越覺得錢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隨手一抓就是的,總不是你低著頭默默付出換來的,姨媽因為年齡大的問題,所付出的甚至更多!她會忍著餓,會忍著身體的痛,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的打掃著衛生,從來沒有說過請假,就連過年也是在廠裡度過,似乎老家對姨媽來說是個比較遙遠的地方,姨媽不念,也不想回!
那個時候的聯絡方式基本上以書信為主,姨媽會在在下班後,洗完澡,坐在小床上,攤開信紙,拿起筆寫起書信來,有時候是寫給母親的,有時候是寫給村子裡關係好的人,有的字不會寫的時候還要問我,即使是提筆忘字,或者詞不達意,又或者是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像是一年級的寫字水平,但是也可以寫上兩三張。看著姨媽寫一會,捶下背,我便會關切的問道需不需要我幫忙,姨媽會很嚴肅的說“哎,不行,咱倆筆跡不一樣,她們收到信之後看到不是我的字,肯定會想到我是不是出問題了,讓她們見字如麵,互相知道對方字裡行間的關懷”
我不再說話,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躺在那裡,聽著姨媽在嘴巴裡念叨著,寫著,偶爾還是會有不會寫的字,我也會告訴姨媽什麼偏旁,什麼結構。姨媽恍然大悟後,低著頭繼續寫下去。
興許寫信是姨媽唯一的樂趣,每次在寫信的時候,總是能聽到姨媽情不自禁的笑聲,這是與我們相處時很少有的狀態!
寫完信後的姨媽,會緩慢的躺下,過會再起來,似乎那個大瓶子裡麵裝的止疼片是靈丹妙藥,與姨媽形影不離,每次躺下後感覺到不適便起來吃。即使床與床中間隔著一層床簾,但是姨媽的每個動作在那個薄薄的簾子下展現的很清晰。通過這十幾天的相處,我已經明確的觀察到。姨媽每晚都要靠止疼片才能睡覺,白天在車間裡麵太辛苦了,勞動的時候感覺不到,但是休息的時候,骨頭像是散了架,難受萬分,姨媽畢竟是上了年紀,五十幾歲的人,還跟著車間裡麵的小年輕一樣,十一個小時的車間連軸轉,不停的拖地掃地,丟垃圾,沒有一刻是閒著的,她這個年紀在農村的話,基本上是在家裡麵帶孫子的人了,但是姨媽選擇隻身一人出來,躲在車間裡掃垃圾。這其中也是有說不完的傷痛!
姨媽很不願意看到來信上說關於她家人的消息,但是提筆的時候又忍不住追問上兩句,還是想試探性的知道一些,姨媽在不斷的矛盾著自己,我更是對姨媽的想法持捉摸不透的疑問!姨媽的內心世界我不理解,因為在姨媽飽經風霜的臉上,印證了許多悲歡離合的泣歌,姨媽隻是把它們打包在了一個角落裡,有時候還是想試著去看一看,走到跟前,便會戛然止步,因為那是她心底永遠的傷!她不想去麵對,麵對了就會在回憶裡永久的用眼淚洗刷,姨媽不想這樣!但凡去一次超市,便會買回來一兜腐爛的水果,因為這樣的水果打折便宜,在腐爛中找好的給我……看到姨媽每天的飯菜裡麵隻有菜和湯,會想到姨媽在那麼重的勞動下,隻喝湯可以嗎?
看到離職的員工離開後丟的東西,姨媽會在裡麵翻弄,找出來一雙合腳的鞋子,或者是衣服褲子,隻要是她能穿的,全部拿到宿舍洗了穿,帶我們出去逛從來不買東西,因為她說日常用品不需要購買。撿彆人丟下的就足夠用了。姨媽的節儉到了驚人的地步,她除了買些打折的水果,其它方麵根本不用花錢,她掙的錢全部的攢了起來,姨媽會說現在苦點,等到自己老了不會動了,這些錢足以讓她到養老院安享晚年!這是姨媽為她以後做的打算,所以現在工作很累,她也會覺得理所應當,至於自己的孩子,她不想給他們添加麻煩,袖手旁觀是她為孩子們下的定義!
姨媽將一切看的都很豁然,她理解自己的孩子,她也知道自己有愧於孩子!所以用一顆寬大包容的心去麵對一切,因為她知道,她隻能這麼做!隻能這麼做!
姨媽的人生之路也是坎坷不堪,丟棄一切來到這個地方,真的除了勇氣要的還是勇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家家的故事各不相同,我在想,當我們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那麼多曲折的,不堪的局麵怎麼就不能少些,導致都是傷感與無奈!
姨媽的故事我覺得不是一本小說能夠寫完,在哪個年代裡因為種種原因把姨媽推向了道德批判的最高點,誰是幕後的殘忍推手?是姨媽自己導致婚姻走向瓦解,家庭走向破敗,還是說另有其人?
我覺得這一切無論什麼原因,都是因為命運的無情安排,一切的變故皆因命中注定。最後放棄一切,來到廣州的這個小鎮上黯然度日,如果不是命運所迫,誰願意這樣?
可以這麼說,每個人從生到死,都在編織著一個又一個故事,無論喜悲,在這樣的人生曆程中,或短或長的經曆,但是主角永遠是自己,悄聲落幕,又一輪回!但是姨媽呢?姨媽的故事更讓人憐憫!
我在打字的時候手已經在開始不斷的顫抖,因為我在想,怎麼樣順帶的把她的心酸故事講出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