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晚上回來,見妙錦氣色紅潤、精神抖擻,心下安定了不少。
圓潤的臉上那爛漫的笑,惹人憐愛。
朱棣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的確是胖得快了些,應該讓禦醫重新核定每日飲食量。
今上看重這個孩子,禦醫難免有私心,隻管確保胎兒健康發育,而忽略了母體,反正女子生產本就極易發生意外,妙錦的生母賈夫人當年就是……
想到這兒,朱棣心中悚然一驚,必須給禦醫下道旨意,確保母子平安。
先前,他太看重孩子,從未想到這一層,此時方知凶險。
幸虧有燉及時提醒,否則……
他不敢往深裡想。
他對妙錦寵愛過甚,本就容易招人厭憎。
世上從來不乏趨炎附勢之人,更不缺自作聰明、獻媚討好的下作之人。
如果妙錦出事,他又能如何?
他四十三歲了,人生的精力、狀態都開始走下坡路,有很多事,他也無能為力,他左右不了彆人的看法和判斷,隻能提前防備,他得讓禦醫院所有人都知道,妙錦生,他們生,妙錦出事,他們陪葬。
那些想暗地裡動手腳的,他得讓他們提前知道後果。
除了給予無微不至的保護,他還希望妙錦能意識到自己的境況,彆對他人抱有太多天真的想法。
小心無大錯。
隻有妙錦自己心裡知道防備,才能將所有的加害之意擋在外麵。
因此,他又請道衍過來,以適當的方式、合適的措辭,給妙錦講些人生的道理。
不是你善意滿滿,就能收獲真誠。
善意隻有在實力的夾持下才更能突顯其本意,否則就是示弱。
人與人之間,沒理由誰向誰示弱。
妙錦真的沒想到,師父也會來長樂宮。
她午睡剛起,便見到道衍坐在涼亭裡等,衣袂飄然,舉止自若。
“師父”,妙錦在走廊上喊道。
道衍聞聲站起,轉身施禮。
許是風大,長衫的衣角被吹起來很高,有點兒像群魔亂舞,而道衍處於正中,泰然自若地壓製。
那份清閒淡泊的神情,令人感覺不太真實。
仿佛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中。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妙錦覺得大概是這樣的意境。
妙錦遙遙地虛扶了一下,“師父不用講這些俗禮,理應是弟子給師父行禮”,她身子不便,隻是向師父揖了揖手。
道衍坦然受著,並未客套。
妙錦坐在石桌前,“師父要跟我講些什麼?”
她是通透之人,知道道衍此來所為何事。
她覺得朱棣過於緊張了,她沒那麼脆弱,不是風一吹就倒的那種類型。
“你想聽什麼?”道衍把主動權又推了過來,真乃大師風範,技高一籌,不同凡響。
妙錦的小胖臉上寫滿崇拜。
這個徒弟慣會溜須拍馬,道衍見怪不怪。
妙錦也不客氣,直接提問,“關於太子之位,你支持世子還是老二?”
“你說呢?”道衍沒有正麵回答,仍舊延續了以往的風格,讓人永遠摸不準他下一步將如何出手。
兵部尚書金忠和道衍是至交好友,金忠之所以得到朱棣身邊效力,完全得益於道衍的鼎力推薦。
而金忠是世子的鐵杆支持者。
也許,金忠就是受了道衍的影響,才如此意誌堅定地站在世子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