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床邊頭發如同雞窩一樣的布熱阿,也不知道他守了我多久,這小子整張臉都油了。結果剛一醒,這小子差點沒給我氣死:“哥,你哪疼?”
他是關心我,更沒怎麼照顧過病人的生怕我出現不舒服,可這話聽著就跟在山裡將我手上的木刺直接拔了似的,那麼讓人不得勁。
但這回我沒罵他,像親哥哥一樣衝著他伸出了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他這才反應過來,起身剛要衝門外喊,我直接張嘴打斷道:“哎!”
布熱阿這才看向了我……
我解釋道:“讓我歇會,我不想再被推著滿醫院的做檢查。”
我說話了,而且沒有咳嗽,除了身上有種失去了全部體力的感覺之外,精神狀態十分飽滿。
布熱阿沒言語,一雙眼睛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門口,似乎在思考應該不應該聽我的。
我轉移了話題:“守了我幾天了?”
布熱阿伸出四根手指。
我抬起頭,看見了掛在吊瓶位置的營養液,這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有醒過來,依然沒有饑餓感。
這東西我見過,和霍三哥去看一個被人用刀紮壞了食道無法進食的社會大哥時,人家病床上掛的就是這東西,還說這是腸內營養無法滿足營養需求時才掛的,其中好像還包括葡萄糖、微量元素、氨基酸、脂肪乳、維生素什麼的。
“那我這麼昏迷了多久了?”
布熱阿緩緩坐下,先伸出了一整個巴掌代表數字‘五’,又伸出了另外一隻手的兩根手指,最後,兩隻手並到了一塊。
我都讓他氣笑了,罵了一句:“你啞巴啦?”
布熱阿這才張嘴說道:“央榮說我嗓門大,讓我在病房裡儘量彆說話,不能吵著你。”
這個臭小子……
我忽然眼眶一熱。
“坐,坐那。”
我借著用手搓臉的姿勢,在眼眶處抹了一把,也不知道睫毛有沒有打濕,會不會讓人給看出來。
“佤邦怎麼樣了?”
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早已經沒了之前的重視,但這種擔憂卻成為了我的習慣。
“哥,佤邦沒怎麼變,您病了以後,央榮從前線撤了回來,半布拉也從孟波回到了邦康,他們倆加上一個張文禾,如今都在邦康坐鎮。”
“白天您醒了以後我們還通電話呢,張文禾說,讓您不用擔心時局,周圍這些勢力都讓您給陰怕了,您這兒一病,南北撣邦全都陷入了緊張狀態,生怕您偷襲他們。”
“對了,還有果敢,厲歌現在帶著部隊正在收拾果敢的散兵遊勇,原本是我帶兵攻打縣城的時候順便收拾這些人,可您一病,我就沒心思打仗了……”
布熱阿說著話低下了頭。
我笑罵道:“挺大個老爺們,都頂門立戶了,你這是乾啥。”
布熱阿看著我說了一句:“哥,我就剩你和央榮了。”
“去!”
“去去去去!”
“你這孩子,怎麼像是給我守靈來了?”
我這一罵,總算給布熱阿罵出來了點精神,他趕緊辯解著說道:“那怪我麼?你都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有多嚇人!”
“我們這一群人把嗓子都喊啞了你都聽不見,還偏偏會眨眼、能呼吸,就像是個活死人一樣。”
“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怕……”
布熱阿不會撒謊,也不需要撒謊,已經當了師長、自己頂門立戶過日子的他,甚至都沒必要讓彆人看見自己的脆弱。
我望著那充滿赤誠的雙眼,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我父親也好、霍老三也好、老喬也好,他們都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但唯獨沒教我表達。
我們所有人都在統一的傳統下,繼承著羞於表達的人設,好像‘尿嘰什麼,憋回去’才是正統,好像‘你哭什麼玩意兒’才能體現男人味……
但這一刻我想說的是:“謝謝。”
我很詫異。
詫異自己竟然將這兩個字說出口了,詫異著這樣一個我竟然在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布熱阿懵了。
抬起頭看向了我,眼眶微紅的說道:“哥,你說啥?”
我趕緊扭過了頭:“我在感謝老天爺,讓我有你這麼個兄弟。”
我不知道自己又為什麼在說出這句話後,於布熱阿的詢問中害羞,還得東拉西扯。
布熱阿慢慢的挪開了視線,說了聲:“哥,你今天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了。”他說的是以前那個我,可從來不信老天爺。
是啊。
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那個我從不敬畏鬼神,隻在乎人心,更不明白什麼叫天理正道,是個明顯的既得利益者。
在我眼裡,利益大於人命、大於親情、大於一切,所以我才是王。
可我當放開了這一切,在心裡徹底決定了去放開這一切,好像關閉了不停向體內輸送毒液的閥門。
我在焚燒了被荼毒到發紫的身軀之後……
原來,我是這麼活過來了,或者說,以前我經常能在玻璃倒影中看到的幻象,是這麼死了!(本章完喜歡我被騙到緬北的那些年北的那些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