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軒瞳孔放大,瞬間體會到之前影十九和影二那種啞口無言的感受。
她搖頭,試圖讓齊述知道她沒想編,她隻是在組織語言。
可齊述卻宛如一個睜眼瞎,不僅不理解,還要跟暨軒翻舊賬。
“所以從月臨府開始,就都是殿下的騙局嗎?”
當初為暨軒擋的那三鞭子,終於變成了紮在她身上的回旋鏢。
可以說是揚眉吐氣了。
暨軒真的懵了。
真就一塊遮羞布也不給她留了嗎?
她開始反思,真的有必要跟齊述一條一條講清楚嗎?
她可是辰王!
她現在已經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了,還要顧及齊述的想法?
暨軒看著齊述越來越冷的眼神……
試過了,以勢奪人不可行。
……還真要顧及。
要真的活不久了,總不能還留下些遺憾吧。
“不論你現在如何看我,至少先聽聽我的想法好嗎?……我從未想過要利用你。”
當上位者以平等的姿態向你剖析內心,齊述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於是他歇下繼續作妖的心思,安靜聽暨軒講述。
有關蠱蟲的事,苗妃嘴確實嚴,彆說是暨軒了,整個京都除了皇帝,根本沒人知道她的身份。
暨軒隻知道自己身上莫名的花紋,是長在南疆的一種花。
它有很多名字,無義草、彼岸花、曼陀羅……
但京都更喜歡稱之為幽靈花,因為它從墓地開出來,被視為不詳。
這朵花之所以不能露出來,是因為皇帝十分忌諱此花,同樣不喜南疆。
暨軒猜,自己的母妃必然是和南疆有關係,但她和皇帝的關係卻不像外人所見那般。
苗妃對皇帝從來沒有好臉色,拒絕承寵,也拒絕皇帝的所有賞賜。
世人皆以為是她蠱惑了帝王,才會如此放肆。
皇帝似乎是有些惱,雖然沒有懲罰苗妃,但連帶著也冷落了暨軒。
這反而方便了苗妃,能夠將暨軒偽裝成一個男孩。
暨軒是早產兒,五歲之前一直體弱,好幾回徘徊在生死邊緣。
那時候他們應該算是後宮裡過得最慘的母子。
因為苗妃的身體也不好,年紀輕輕就透著一副死相。
拖著大限將至的身軀,苗妃硬生生撐到了暨軒八歲才離世。
至於所謂的刺殺皇帝,不過是以謠傳謠。
五歲時,苗妃給暨軒安排了一場藥浴。
那所謂的秘藥效果驚人,暨軒身體果真逐漸好轉。
然後苗妃便將影二送到他身邊,並將手中的產業和慈濟堂悉數交到暨軒手中。
這就是暨軒手中勢力的雛形。
沒喝飽而躁動的蠱蟲在心臟裡的感覺十分清晰,暨軒苦笑道,“或許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是什麼藥浴,隻不過是母妃給我種了蠱。”
既然要這麼瞞她,想來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事。
畢竟母妃……並不喜愛她。
直到現在,她都是一頭霧水,母妃也根本沒在竹簡裡提過,他也不知道這個蠱蟲到底有什麼作用。
因此齊述以為的算計,完全是無稽之談。
暨軒不知道蠱蟲的事,那齊述所說的是為了他的血利用他,就不複存在。
至於感情……
如果說她分不清楚心臟不規律悸動時,對齊述的感情是否發自內心。
至少也該明白,在每一次清醒的時候,心中仍舊保持著對齊述的占有欲做不了假。
此前她分不清**和動心的區彆。
但現在已經很清晰了。
“就算這裡真的有條蟲子,它想要的隻是你的血……”
暨軒指向自己心口,盯住齊述緩緩道,“可我想要的,是你的人。”
“我分得清的。”
齊述似乎被她打動,臉上是將信將疑的猶豫。
“從月臨那次起,我所做一切均是順心而為,但欺君之罪如鐵索過河,隨時都有殺頭的危險,我不想將你拖入泥沼。”
“知道你很聰明,猜到了我身份時,我又喜又悔。”
“喜的是你不怕前路險阻,悔的是我總以為來日方長,沒敢向你挑明心意再走。”
隱瞞肯定是有的,真要什麼都不想,就不會套用‘影二’的身份和他春風好多度了。
最開始是想得到又不想負責。
後麵就是食髓知味。
再往後根本難以放手。
在齊述身上,她是一步步、清醒地淪陷的。
聽著她為自己考慮的話,齊述眼裡的寒冰化得更快了。
暨軒又添了把火,為自己辯解道,“如今中了毒,不知能活多久,我讓影二去找你,也是想弄清楚你對我究竟有多少情意,並非有意試探,更不是想利用!”
情緒頂到這裡,暨軒真情實感多了,免不了說出真心話。
“我這一生,並未感受到多少愛意,因此也不會表達自己的喜愛……”
毒發以後,她才知道太子用來對付她的秘香,就是驅動他體內‘西域奇毒’的引子,難怪他們都覺得暨軒命不久矣。
而這個事情皇帝從始至終都知道。
他也在等暨軒死。
本以為說出這種矯情的話,多少能讓齊述更心軟,卻不想聽到她最後一句,齊述表情反而有些古怪。
他遲疑好一會兒,才把石床上那個打開的盒子往前推,讓暨軒看清楚裡麵的東西。
除去齊述剛剛拿出來的塊狀異香,裡麵還有些些零碎的物品,以及一疊隱約透著墨痕的紙。
……像是信件。
齊述珍惜地將它們拿出來,擺到暨軒眼前。
“若你沒有騙我,或許……是你誤會了她。”
“你的母妃,其實很愛你。”
……就是沒長嘴。
算是有上帝視角的齊述,都忍不住感歎。
這都叫什麼事?
一個將自己認為最好的教給孩子,另一個將母親的理念向往當做自己的事業。
但凡有一個長嘴會說,都不至於有這麼深的誤會。
暨軒可是一直以為自己拿的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劇本,所以才會覺得自己隻是母妃實現期望的工具。
而苗妃……
隻是單純的自閉。
她倒是把真相全寫在紙上,藏進各個密室。
可問題是,留遺產的時候,也沒和暨軒交代清楚,這個莊子裡到底有多少密室。
暨軒自然理所當然以為隻有自己現在所在的這一間。
沒有齊述,她那些苦心,還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那暨軒就永遠不會知道,已經有人以自己的命……
換過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