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母親好轉起來，父親肯定是要帶著師姐遺體一起回紅袖莊的，但……我有點害怕……所以……我能不能留在這裡？”
“害怕？”
楊毅反應過來，略一思索便察覺過來，這種害怕大概是源自對未知的恐懼，厲冰倩不是厲雲海，她做不到跟一個不是人的“怪物”生活在一起，至少現在沒有那種心理準備。
厲雲海可以忽略“舒璃”的真實身份，無論她是人，還是“煉金產物”，他都能心態如一，畢竟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厲冰倩不一樣，厲冰倩的出生就是一個被迫的選擇，加上她從未有過“母愛”這種東西，父親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嚴格的老師。
現在或許唯一能“親情”這種慰藉的趙春鶯也不在了，這種複雜的心情，加上遲來的叛逆期，還有對“紅袖莊”的恐懼，讓她不想回家。
“‘少年英雄大會’馬上要開始了，紅袖莊今年好像缺席，不過沒關係，我找人給你塞個位置吧，至少可以待到幾個月之後，那時候如果你想明白了，隨時可以回去。”
楊毅這番話讓厲冰倩鬆了一口氣，她似乎做了很長的心理準備，想了很多話，但與人交際的確不是她的長處，好在楊毅想起了趙春鶯臨死前的托付，哪怕是這種“照顧”有點不合常理，但隻要厲冰倩覺得好，他也就覺得是個不錯的安排。
當晚，楊毅還去探視了一下“慶王·李德隆”，雖然還未醒轉，但已經沒了危險，楊毅也就將他從床上趕下來，找了輛馬車，讓張睢辛苦一趟，拉到了“盛臚館”門口去。
他雖然沒資格參加朝會，但是在地鏡司做事，耳聞目染也知道不少朝會上談論的事情，尤其是江朝那個大嘴巴，時不時的在“畫樓”裡就要神神秘秘拉著楊毅一起罵上峰，以此來拉近距離。
李德隆從盛臚館中偷跑出去，在“輔國將軍府”裡尋求庇護的事情，他也早就聽聞，哪知道這個混蛋王子，不好好在府中躲著，卻還跑出來逛青樓，以至於被“迦璃婆·尚文芳”抓住機會將他引誘到了“聽音小築”。
何不休會去“聽音小築”很難說不是“慶王”在其中起了作用，興許是威逼，興許是巧合，但楊毅隻會將這一趟的不愉快全部扔在李德隆的身上，雖然不能打罵他，但楊毅使起壞來，卻打他罵他更要傷他十倍。
所以，楊毅在深夜裡直接把“慶王·李德隆”送去了盛臚館，甚至讓張睢敲開門就跑，彆讓人知道是誰送去的，隻希望李玉能夠膽子大一點，趁著“慶王·李德隆”還沒醒，直接派個殺手乾掉他算了。
主房臥室的兩張大床收拾出來，其中一張便讓給了厲冰倩，之前她睡在東廂房，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親人在身邊，現在她有點不敢在那邊睡覺了，覺得在身邊的不是親人，而是某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甚至厲雲海對於舒璃那種近乎病態的愛戀，也變得奇怪起來。
西廂房這邊就顯得有點擠了，原本就是一張小床，平時就張睢一個人睡，現在一共有五六個人在，楊毅想了一下，便將房間讓給了杜莊父子，留下那克蘇睡在房梁上照顧兩人安全，帶著張睢和“波波”、“貝兒”去了玉華池。
單開一個雙人間的屋舍給兩女居住，自己則是帶著張睢去泉眼中泡池了。
這次，楊毅沒有喊老關清場，大半夜裡，池中稀稀拉拉的也有幾個人在，多是在附近喝醉了酒，來這裡泡一泡湯池醒醒酒，也有一些是來找老姑娘消火的，在浴池中就有不少嬉笑打鬨之舉。
以前的時候，楊毅聽起來會覺得很煩，現在聽著這些聲音，卻有種真實“活著”的感覺，反而很享受這種嘈雜的聲音。
“楊老弟，幫主知道你來了，讓你得空去樓上喝杯熱茶。”
“老關，今天我有點煩悶，不想上去了，便在這裡休息一下，張睢那小子最近挺辛苦的，找兩個糙漢子，好好給他揉捏一頓。”
“這……師父？我又是哪裡得罪你了？我剛剛才替你跑了個腿，送那個誰……”
“叫你去，你就去！忒多得廢話，你以為拜師了素女宮的沈醫官，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楊毅直接在泉眼裡踢了他一腳，並沒有太收力氣，因為他知道張睢這小子受得起。
果然，張睢齜牙咧嘴的從泉眼裡爬起來，連忙找塊毛巾包住身體。
“明天起，我跟你一塊兒去馮老六那邊，早點把兵器打造出來，順便教給你一套刀法，以免你想要殺人都不知如何揮刀，敗了你師父的名號。”
這一下連張睢都感覺到了楊毅話語中的不對勁，有種壓抑的悲憤與失落感。
“師父？是因為春鶯姐嗎？”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有些事情不以你我的意誌為轉移，人力所能及之事，便也著實少得可憐，比如生？比如死？為師不知哪天就自身難保……張睢，你要記住，刀！隻有握在自己手中，走到哪裡去，便都有了膽氣，哪怕下一刻再也無法呼吸，也絕不能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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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師父！”
“你真的明白嗎？”
楊毅躺靠在泉眼邊上的身姿未變過，搭在額頭上，已遮住眉眼的毛巾也未曾移動。
“……”
“算了，總有一天，你自己便會明白的。”
楊毅揮了揮手，讓張睢跟著老關離開了，他覺得張睢的智慧還不夠，但卻有著一股子韌勁，這大概便是張巡看中他的原因，或許有那麼一天，自己無法顧及楊黛草、煙娘等人的時候，張睢會是一個可靠的人。
隨著熙熙攘攘的人聲逐漸消減，整個玉華池中便也安靜下來，隻剩下楊毅躺在泉眼裡輕微的鼾聲，他並不是第一次在這裡過夜，許多黃幫弟子都知道，這位新來的都府提舉有著睡在泉眼裡的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