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來到禁閉室。說是禁閉室,其實就是一排茅草屋搭建的臨時營房,坐落在小黑山南麵山坡上。小黑山地形險要,但容易被包圍,李智和老孟商量過,就在南麵山坡修築工事,派一個連駐紮,為的是敵人偷襲時,和小黑山互相策應。
山坡本來沒有名字,附近都統稱於小黑山之下。現在他有名字,叫小南山。顧名思義,小黑山四周另外三座山坡,分彆取名為小東山、小北山和小西山。而四座山坡,隻有小南山地形較為險要,可固守。而且與小黑山距離不過五百米,機槍射程之內,可相互提供火力支援。
顧飛正在上火,栓子不知去了哪裡,到頭來他卻挨了一頓罵。看到栓子,顧飛沒有好氣:“你跑哪去了?”
“去借本書。”栓子沒在乎顧飛臉色,旁若無人,鑽進草房子。屋裡和特務連住處一樣,沒有床,隻鋪著厚厚乾草,栓子趴在乾草上,打開了書。
顧飛更生氣:“好好待著吧,你!”
門關上了,裡麵光線暗了下來。栓子也不介意,把乾草堆在一起,打開後麵窗子。說是窗子,其實就是牆上露著比射擊孔大不了多少的方孔,掛一個小草簾子。
人的變化總是潛移默化,之前不喜歡讀書,但現在栓子喜歡了,《三國演義》裡麵的人物,以前隻是口口相傳,或者聽書,或者聽戲,或者來自放羊大爺,再加上自己的胡編亂造。讀書不一樣,每個人物都是那麼鮮活,關羽關二爺過五關斬六將,常山趙子龍長阪坡前衝入曹營,殺了個七進七出,尤其諸葛亮,不會武功卻靠著聰明才智,運籌帷幄,處驚不亂。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栓子真喜歡上了看書。看的書越多,不認識的字越少,也就看的更有意思。即便《呐喊》隻是短篇小說合集,栓子依然讀的津津有味。
脖子酸了,換個姿勢,眼睛澀了,揉揉眼,一晃到了天黑,書上的字變得模糊。栓子站起來,走到門口,想要一盞燈。
門口有兩個警衛排的兵站崗。不管違反那種紀律,或大或小,隻要關禁閉,就必須有戰士守著。對栓子來說,這很有一種儀式感,讓他覺得自己是犯了錯誤的人。他小聲商量著說:“哎,你們倆給俺找一盞燈來。”
“不行,關禁閉的人不準點燈,再把房子燒了。”兩位戰士是新兵,知道栓子大名,但還不完全清楚栓子在獨立大隊地位,隻因為栓子,排長顧飛挨了李智罵,手下戰士自然不高興,也就對栓子很不客氣。
“怎麼可能,俺就想看會書。”栓子懇請說。
“你一個犯了錯的人,咋還這麼多事,說了不行,就不行!”外麵戰士聲音很嚴厲。
“什麼態度?”後麵傳來顧飛聲音。戰士慌忙回頭,李智恰好走了過來,顧飛在後麵跟著,雙手端著籮筐,籮筐裡放著一碗肉和四個大餅子。
秋天是打獵的好時節,所以晚飯很豐盛,兩個營長都在,還有三個連長,看到老孟回來,大家夥都很高興,不知不覺聊起了戰鬥經過。張大年拍了一下桌子:“栓子和特務連有功,而且是接連立了兩次大功。”
“就是,咱們在這喝酒吃肉——”猛子話說到一半,趕緊閉嘴低頭。
老孟還想拿栓子給戰士們立規矩,但此時也為栓子感到委屈。那些偽軍該不該殺?老孟也在心裡問了十多遍。每次給自己的回答,都是該殺,那些畜生,活著就是禍害,死了也爛一塊地。他看了一眼李智。
李智心裡暗笑,他早就準備好了,讓炊事班給栓子留好了飯。他起身揮手,叫上顧飛,走出了山洞。現在敵情仍非常複雜,小林龜山丟了兩百萬斤糧食,沒準憋著啥壞招,不能都喝醉,必須有人保持清醒。所以,為了讓大夥儘興,李智隻喝了一小口酒,沒敢多喝,正好找這個借口出來。
看到大隊長和排長親自給栓子送飯,兩個新兵愣在了原地。顧飛氣也消了,滿臉堆笑:“伍連長,看給你送啥來了。”
栓子聞到了肉香,卻笑嘻嘻地說:“最好再送一盞燈來。”
“你要燈乾什麼?還怕吃到鼻子裡。”李智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