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第一次見蕭琉璃的時候,隻有七歲。
那是在去李先生學堂的路上,蕭琉璃騎著一匹背鬃垂到膝蓋的翩然白馬,白色輕質的大氅裹住她的全身。
大氅下是一件月白色的宮裙,廣袖闊帶,白色的錦地上織繡著淡青色的花紋,日光在上麵流淌,水一樣彙到每一條褶皺中。
她的頭發細細的梳成宮髻的樣子,大概是要騎馬,沒帶什麼首飾。隻是在發髻中央綴了一枚紅瑪瑙製成的薔薇花,鮮紅欲滴。
李寒衣在馬兒躍起時看清了她的臉,像是看見了一塊浸在清水中溫養的翡翠,驚豔得說不出話來。
她的美是近乎無瑕的,如同花蕾般潤澤,如同白玉般清澈,又如冰雪般脆薄,令人甚至不敢用目光輕易觸碰,生怕一觸之下,就忽地破碎了。
那種讓人驚豔的美和讓人心痛的脆弱深深震撼了李寒衣,讓他哪怕過去七年,也能一分不差的記清當時的情景。
記得那個少女的衣著,神情,揚起的發絲,微彎的眉眼……
那時年幼的李寒衣隻有一個感觸:
這就是美!
不會有比這更美的女子,也不會有比這一幕更美的畫麵!
自此李寒衣開始習劍。
“用最美的劍,保護最美的人。”他一生隻為這一個目標習劍。
“寒衣?”不等趙玉真動怒拔劍,蕭琉璃驚喜地開口喚道。
他們已經六年未見,但蕭琉璃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李寒衣。
就像李寒衣一眼就認出她一樣。
也不完全一樣,他戴著麵具,還易了容,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
李寒衣心裡陡然生出些許歡喜。
“你的聽雨劍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劍塚裡挑的,而且……”蕭琉璃打趣地看了他一眼,“你沒有喉結呀。”
李寒衣伸手摸了摸喉結,摘下麵具,她竟是個清冷高潔,風骨卓絕的女子。
李寒衣微微抿唇,向蕭琉璃行禮,“公主殿下。”
不等蕭琉璃回她,她充滿敵意的眼神已經投向了趙玉真,“久聞劍仙高名,特來請教,不知劍仙意下如何?”
趙玉真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姑娘對他有這麼大敵意,簡直像他搶了她夫君一樣,一直用看狐狸精的眼神看他。
但被打斷了求親,又被薅禿了一樹桃花,要說趙玉真不生氣,那是絕不可能的。
當下他二人不再多話,一起飛上了屋頂,長劍出鞘。
趙玉真的劍意源自於道,劍一出鞘,一方太極便橫空映掛,天上雷霆,地上真陽齊動,金光流轉間,玄之又玄。
他看著滿院落花,老樹枯枝,心中卻隻有一個女子滿是春情的笑意,不由揮出一劍。
此劍一出,恍若一陣春風拂麵而來,暖意融融。
院中桃樹竟在轉瞬之間再生綠葉,再開繁花!
這一劍湧向李寒衣,森然劍氣藏入溫暖春風之中,叫人不想抵擋,也無法抵擋。
李寒衣的劍源自山水,山不動,水自流,劍出鞘,幽幽藍光,劍意凜然。
旁人先習劍,再領悟劍道真意,而李寒衣不同,她先選好了自己的劍道!
以最美之劍,護最美之人!
最美之人正在一旁,若輸了劍,拿什麼護她!
李寒衣同樣是少年天才,她師從神遊玄境的李長生,修習止水劍法,早早領悟了第一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可往後幾年,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步入第二重境界,於是便四處問劍,尋求突破。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終於進入了第二重境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她因一人之美而向往山水之美,因想護一人之美而領略劍道之美!
從此見山不是山,是她眉眼彎彎;見水不是水,是她眼波流轉!
李寒衣看著再度盛開的滿樹桃花,以及迎麵襲來的森然劍氣,也冷冽一笑,又朝桃樹斬去一劍。
滿樹桃花花瓣追隨劍氣而來,迎向拂麵春風,月光、花色,夕陽,晨輝,天下至美,皆在此一劍中!
她於今日,終於在天下至美之人麵前,揮出了天下至美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