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昌河來的時候,蕭琉璃已經睡著了,她穿著單薄的綾子睡裙,窩在鋪滿皮毛的軟榻上,遮不住的冰肌玉骨。
她大概是想等蘇昌河的,但是蘇昌河一個人管理著整座琉璃城的內務,事情實在太多了,而她一路上又舟車勞頓,實在太累太累,忍不住就睡著了。
她睡著的時候孩子似的蜷縮了起來,像一枚玉白色的繭。
蘇昌河走近才看見,軟榻一旁的桌子上擺了好幾瓶酒,有琥珀色的“玉髓燒”,透明的“乾燒春”,紫褐色的“鴛鴦血”,青綠色的“石凍春”……
她大概是想和他一起喝酒的,他們已經三年沒見了,蕭琉璃總會覺得蘇昌河有點陌生。
和蘇暮雨不一樣,同樣是三年未見,她對蘇暮雨隻有想念。
蘇暮雨像是她的影子,他哪怕不在她的身邊,也一直在她心裡,他一直都陪著她。
但蘇昌河不同,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那麼熟,在蕭琉璃心裡,他們之間隻能算上是利益關係,最多是在****下衍生出了為數不多的男女之情。
和酒肉朋友沒什麼區彆。
所以三年未見,她見到蘇昌河的一瞬覺得他有些陌生。
這種陌生感很輕易就被蘇昌河察覺到了,所以他不動聲色的用擁抱、親吻、咬痕和一碗龍須麵來拉近距離。
同樣,蕭琉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準備了不少好酒。
關係疏遠的人總能靠一起醉酒快速熟悉起來,更彆說是三年未見的男女,在酒精的刺激下,一夜過去,他們又能像三年前一樣熟悉了。
但蘇昌河並不想這樣,所以他有些慶幸她此刻已經睡著了。
蘇昌河輕輕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自己也翻身上床,坐在一旁看著她。
這個介乎孩子和婦人之間的女孩,睡著的時候容顏似乎稚嫩了很多,讓他忽然想起他們的初見。
沒人知道,其實蘇昌河遇見蕭琉璃,比蘇暮雨更早。
連蕭琉璃自己也不知道。
蘇昌河還是暗河無名者的時候,就來過天啟城不止一次。
天啟城繁華熱鬨,樓閣勾連錦繡如雲,美女行列而過,堪稱天下第一的富貴鄉,它是整個北離權力的中心,無聲無息時亦有雷霆震怒。
不過這和一個殺手沒有關係。
殺手是無所謂去哪裡的,反正他呆在哪裡都隻是為了殺人而已。
榮華倏忽而逝,往事如煙塵,來世如夢幻。
而現世,現世是血河。
那時蘇昌河在天啟執行一個暗殺任務,麻煩的任務對象一整晚都呆在“愛晴樓”裡,數不清的女人圍繞著他,讓蘇昌河一時不好下手。
畢竟這個任務要求對象死的無聲無息,最好看上去像一場意外。
那時蘇昌河還不明白,為什麼都決定要殺人了,還要搞得看上去像意外。每個人的仇人不就那麼幾個,是誰動的手大家心裡都該有數。
後來他才知道,操縱著暗河這條河流流向的人是高坐在皇朝頂端的帝皇,弄得像意外反而是為了保留更多人的性命。
畢竟,皇帝要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死去,已經是對他家人最大的仁慈了。
當然,當時的蘇昌河還想不到這些,他隻覺得煩悶,誰餓著肚子在屋簷上蹲了一整個晚上都會覺得煩悶。
蘇昌河抬了抬頭,活動了一下肌肉,他要保證自己的身體機能始終維持在巔峰狀態,這樣才能在一擊必殺後迅速遁去。
就是這一抬頭間,他忽然看見了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在天啟城最高的宮殿上,她很是艱難的爬上了屋脊,動作笨拙地像剛剛出生,還控製不好四肢的小貓。
她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然後踮著腳尖走上屋脊儘頭細如孩子手臂般的屋簷上,接著坐上去,抱著雙腿抬頭發呆。
蘇昌河有些傻眼,他自然知道這個女孩是誰,能出現在琉璃宮還這麼大膽的女孩子隻有一個,當今陛下的掌中奇珍,冠上明珠——昭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