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開響的時候,先爆發了一陣叫好聲。
白琉璃下意識的往下看,就見到戲台上的熟悉的扮相,戲服是明亮的鵝黃色,看著叫人眼前一亮。
崔鶯鶯站在台上,白色的水袖垂下來,開口唱道
“小紅娘攙扶我大佛殿進,問如來你叫我怎度芳春?”
“已經是鎖重門百無聊賴,誰願意捧楊枝常傍蓮台?”
白琉璃拿在手裡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碰著白瓷碗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她沒有低頭去碗筷,隻是怔怔地凝視著台上的崔鶯鶯,耳邊清亮的嗓音像被秋風吹起落葉一樣,在風中旋轉、旋轉……
怎麼也不飄落下來。
記憶也跟著旋轉、旋轉,每轉一圈年輪就往前跳動一次,時間往前倒退,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
一直退到六十多年前的某個秋天,長沙城外風中的葉子還在打旋。
長沙城裡,織女一抬頭看見了牛郎,白娘子站在斷橋上,被淒風苦雨裡站著的傻書生迷花了眼,崔鶯鶯在寺廟裡,一眼相中了張生,怎麼都不能忘。
光陰正好,年歲正恰,若無你,這光陰這年歲豈不全是空空度過,隨意消磨。
問如來你叫我怎度芳春?
解雨臣看著白琉璃,問道。
問如來你叫我怎度芳春?
二月紅看著白琉璃,問道。
台上的解雨臣看著她的眼睛,親昵的笑,沉迷在那出戲裡,張口喊道,張生啊,我的張郎……
記憶裡的二月紅摟著她的脖頸,動情的笑,沉迷在那場夢裡,張口喚道。張生啊,我的張郎……
那人用哀哀婉婉的目光看著她,在她耳邊淒淒戚戚地唱
張生哪,即使是十二巫峰高萬丈,也有個雲雨夢高唐。
白琉璃坐在新月飯店的包間裡,恍惚中覺得回到了紅家戲園。
此地不是北平,而是長沙。
台上的人還是那個名震南北的戲魁二月紅,他唱張生時總要抬頭看一看她,他叫君子時總要衝她笑一笑,他說陛下時看她的眼神也帶上些許悲戚。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
二月紅在戲中演了個遍,白琉璃在戲外陪他嘗了個遍。
他和她塵緣太淺,曾耳鬢廝磨,也曾白白蹉跎,最後生離死彆,陰陽兩隔……
不曾妒,不曾恨,不曾負心,不曾忘情,似乎也算得了個善果。
隻是到底意難平。
這世間到底隻有一個二月紅。
隻是他死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戲台上還在唱,戲台下叫好的聲音一陣接一陣,待唱到“一鞭殘照人離去,萬種相思訴與誰?”的時候,台下忽然爆發了一陣驚呼。
隻看見戲台上的崔鶯鶯水袖一抖,向上一拋,纏住了三樓的某處橫欄。
在眾人茫然的眼神中,他向前一越,一個旋身,竟直接蕩進了二樓包廂。
台下先是一靜,繼而是震耳欲聾的掌聲,大家似乎都覺得這是個什麼特彆節目。
隻有解雨臣仍舊穿著一身戲服,輕盈地躍進包廂,徑直走到白琉璃身前,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珠。
“張生,你莫哭,你淚一落,便叫我心生惆悵,痛斷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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