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聽完前夫的遭遇,林宇軒並沒有太驚訝。她早就知道陳俊的那對弟弟妹妹是捂不熱的白眼狼,可惜陳俊不信,不僅偏寵手足,還聽信他們的挑撥,常常給她這個枕邊人氣受。
而那半夜慘死的老太太,當然也沒少磋磨大兒媳婦。不過林宇軒厚道,在賢妻良母的規訓裡長大,哪怕心裡藏著月子仇,該輪到自家儘孝時也沒說什麼,按照商量好的將人接到身邊來照顧四個月。
她本來有份工作,因為薪水不如陳俊,所以當時商量的結果是她辭職照顧。考慮到一年隻需要伺候四個月,她答應了,想著剩餘的八個月去打點零工。
誰知道,四個月過去,沒一家來接收老太太,陳俊直接做主讓她繼續照顧。否則,就斷了她的家用。林宇軒當然不肯,當天就出去找了份工作,陳俊大怒,威脅她不回來伺候婆婆就離婚。他篤定,她一把年紀舍不得離婚。
的確,她陷入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她並非不舍得離婚,而是舍不得閨女受傷害。畢竟孩子正值高三,那麼好的成績,萬一因為父母離婚而心情不好耽誤學習怎麼辦。
沒想到,女兒告訴她,不用怕,想離就離,以後她管她。小丫頭還說,其實她早就覺得父親不是良人,對母親遠不如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就連她這個女兒,在他心裡都比不上人家的孩子。一想到奶奶那一大家子對林宇軒並不好,卻要道德綁架她伺候癱瘓的婆婆,林宇軒的女兒就氣得看不進去書。倒不如支持母親解脫出來,她反而更能安心學習。
被女兒一勸,林宇軒再無後顧之憂,同意離婚。陳俊卻又不願離了,整日罵罵咧咧的,林宇軒乾脆出去租房住。僵持一段時間後,到底還是離了。
陳俊一氣之下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離婚,其實他心底裡打的如意算盤就是想要讓林宇軒母女好好嘗嘗苦頭,要讓她們清楚地認識到失去了他這個頂梁柱般的存在之後,日子將會變得何等艱難困苦、舉步維艱。他滿心期待著這對母女能夠早日意識到自身的錯誤,然後哭天搶地地回過頭來苦苦哀求他重新接納她們回到身邊。
然而事與願違,令陳俊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從離開了他以後,林宇軒母女非但沒有如他所料那般生活落魄不堪,反而越過越紅火,蒸蒸日上,簡直就像是完全擺脫了過去的陰霾一般,一路高歌猛進,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眼曾經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反觀陳俊自己呢?如今的他形單影隻,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不僅如此,由於親情的羈絆和束縛,他不得不辭去原本穩定且待遇優厚的工作,全心全意在家照顧已經癱瘓在床的老母親。每天起早貪黑,儘心儘力地伺候著老人家的飲食起居,可謂是掏心掏肺、不辭辛勞。可即便如此,他最終換來的卻不是家人的感激和讚揚,反而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甚至背上了不孝不義的惡名。
四
陳俊的母親癱瘓在床的這一年裡,林宇軒母女著實受了不少委屈。起初,陳俊還會在照顧母親和關心妻女之間努力平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的病情不見好轉,各種護理和治療的壓力讓他逐漸力不從心,天平開始大幅度地向母親那邊傾斜。
家裡的經濟來源一下子少了陳俊的那份收入,林宇軒雖然出去找了工作,可微薄的薪水既要負擔房租又要供女兒讀書,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有一次,女兒學校要交一筆資料費,雖然數額不大,但林宇軒翻遍了家裡的抽屜,湊來湊去還是差了幾十塊錢。她不好意思向同事借,最後隻能紅著臉給陳俊打電話,希望他能支援一點。陳俊在電話那頭卻不耐煩地說“我現在哪有心思管這些,媽這邊又要換藥又要請護工,錢都不夠用呢!”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林宇軒拿著手機,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還有一次,女兒生病發燒,林宇軒在單位請不了假,心急如焚地給陳俊打電話,希望他能回家照顧一下女兒。可陳俊卻為難地說“媽現在離不開人,我走不開啊!”林宇軒無奈之下,隻能拜托鄰居幫忙照顧女兒,自己在單位裡心急如焚地熬過了一天。等她晚上回到家,看到女兒虛弱地躺在床上,小臉燒得通紅,心裡滿是愧疚和對陳俊的怨恨。
然而,陳俊為了全心全意照料自己那患病的母親,已然將自身全部的精力毫無保留地傾注其中。每日清晨,天際尚未泛起魚肚白之際,他便要匆匆起身,開始一天忙碌的護理工作。先是輕柔細致地替母親完成洗漱事宜,緊接著馬不停蹄地走進廚房,精心烹製營養可口的飯菜,並耐心地一口口喂進母親口中。待母親用餐完畢後,他又得趕忙協助她進行一係列複雜且艱苦的康複訓練。
到了夜晚,本應是人們酣然入夢、享受寧靜休憩時光的時候,但對於陳俊來說卻並非如此。由於母親病情所致,她常常會在夜間因身體的疼痛難忍或是頻繁起夜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每當這時,陳俊總是毫不猶豫地從好不容易才進入的夢鄉中猛然驚醒,迅速起身來到母親身邊,悉心安撫她的情緒,幫助她緩解痛苦或解決生理需求。就這樣,一夜之間,他可能需要數次被這樣的狀況喚醒,周而複始,從未有過一絲抱怨和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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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此以往,嚴重缺乏充足睡眠的陳俊,整個人看上去疲憊至極,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脊梁。原本溫和開朗的性格也逐漸發生變化,脾氣愈發暴躁易怒,稍有不順心之事便能令他大發雷霆。但即便如此,他對母親的關愛與照顧依然沒有絲毫減少,始終堅守在母親身旁,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有時候,林宇軒和女兒想去看望他和婆婆,他卻總是以母親需要安靜為由拒絕。有一次,女兒實在太想爸爸了,偷偷跑到了奶奶家,結果卻被陳俊訓了一頓,說她不懂事,打擾了奶奶休息。女兒哭著跑回了家,林宇軒抱著女兒,心裡滿是心疼。
在這期間,陳俊的弟弟妹妹偶爾也會來看看母親,但每次都是待一會兒就走,還總是在陳俊麵前說風涼話,說他照顧得不夠好,讓母親受苦了。陳俊雖然心裡委屈,但還是覺得自己是大哥,應該多承擔一些,對弟弟妹妹的話也隻能默默忍受。
林宇軒看著陳俊為了母親不顧自己和女兒,心裡的失望越來越深。她曾經試圖和陳俊溝通,希望他能多關心一下家庭,可每次陳俊都不耐煩地說“我媽都這樣了,我還能怎麼辦?你們就不能多體諒體諒我!”漸漸地,林宇軒的心冷了,她覺得這樣的婚姻已經沒有了意義。
五
人死如燈滅,再想彰顯孝心,就要靠身後事了。林宇軒以為,按照前夫愚孝的性子,葬禮必定風光大辦。結果,到了現場才發現,簡陋得令人咋舌。不僅如此,兄妹三人差點在靈堂前打起來。陳俊顯然吃了虧,看到她們母女倆,眼圈頓時發紅。
原來,身為家中老大,給母親養老送終後才知道,父母的財產早就背著他分割完畢,就連嫁出去的妹妹都分到了兩萬塊錢。而他這個出了名的孝子,老太太一塊磚頭都沒留下。這樣偏心的分配,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讓他麵子裡子丟個精光。
知道的,都在看他笑話,為了老人妻離子散,卻落得這個下場。悔恨交加的他,壓根沒心思張羅母親的葬禮,這不又引得弟弟妹妹一陣埋汰,故意在親友麵前說他這個老大不像話。
心灰意冷的陳俊終於明白,所謂一家人,從來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眾叛親離之下,他忍不住懷念起沒離婚的日子。他的媳婦那麼賢惠,做得一手好菜,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他的閨女那麼懂事,成績出類拔萃,從來不讓他操心。她們不會欺壓他詆毀他,真心實意地把他當作一家人。
可他,為了偏心的母親,放棄了她們。好在,老太太已經走了,不會再影響他們的小家了。於是,葬禮結束後,陳俊誠心誠意地懇求林宇軒跟自己複婚。他認為,已經沒有照顧癱瘓老人這個麻煩了,他們沒必要再分開,以後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林宇軒麵帶譏誚地亮出自己的手腕,晃晃閨女送的金鐲子,問前夫他有什麼值得她回頭的?嫁給他二十載,老媽子似的伺候了小半輩子,屁都沒給她買過。癱瘓的婆婆是導火索,真正讓她狠下心來離開的,一直是他。
二十年的婚姻,他像鈍刀子割肉般消磨著她的真心,讓她身上憋出無數結節。直到離婚,才知道日子其實可以那樣快活。好不容易爬出坑,傻子才願意回去伺候他這個沒心的糟老頭。
陳俊還想糾纏,女兒再一次攔在林宇軒麵前,給親爹放話“如果您消停點,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彆打擾我媽,以後我給您正常養老送終;如果您非要惹我媽不快活,真鬨僵了我可未必認你這個爸。”
陳俊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敢罵女兒。女兒一天比一天有出息,顯而易見,他的晚年隻能靠這個唯一的孩子。可他從前付出的太少,連丫頭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導致父女倆跟親戚一樣。
為了晚年有所指望,他隻得從現在開始積攢跟女兒的情分。夫妻關係已然破鏡難圓,他可不敢再消耗掉本就不多的父女親情。一時間,他心裡湧現千萬個悔字,隻恨時光不能倒流,讓他有機會憐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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