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一早起來掀開帳簾,舉目望去是一朵雲也沒有的天空,天空因此顯得極為高遠,天地清明,讓人十分放鬆。
帳前不遠處,郭樸正在給自己的坐騎刷拭皮毛,見郭信出來,郭樸便拍了拍馬背:“都說這養馬是夏飽秋肥,冬瘦春死,意哥兒的馬卻跟彆的馬不一樣,這大冷天的日子裡也很壯實哩。”
郭信的坐騎確實不是普通來頭,而是劉知遠前幾年在北邊圍殺吐穀渾部族,搶奪了大批資財寶馬後賞給郭威的其中一匹。
不過他仔細觀察了一陣,或許是自己不會相馬,隻覺得自家馬除了黃棕色的毛皮顏色很純外,並看不出與彆的馬有什麼區彆。
他走上前,撫了一把坐騎硬長的鬃毛,隨口說道:“不是它與彆的馬不同,而是我與彆人不同。”
說話間郭樸已經刷拭完畢,把剛刷下的一桶臟水潑了出去,搖頭道:“意哥兒的話我聽不明白。”
郭信撿起一旁的籠頭和馬鞍,將其披掛在馬上:“這家夥主人是我,既不缺馬料,又有你親自照顧。普通家馬沒有這待遇,自然很受季節冷暖的影響。”
說著郭信又想起之前在城中看到的流民:“活人也是這個理。富貴大戶吃穿不愁,住在深宅大院裡,隻有窮苦人家才會遭受饑寒凍餒的苦難。”
郭信剛說完,身旁的馬便歪歪腦袋,很是溫馴地打了個響鼻。
郭樸見狀打趣道:“這畜牲倒能聽懂意哥兒的話。”
郭信拍了拍馬頸,笑著翻身上馬:“走,跟我去溜達一圈。”
這幾日郭信常在營中閒逛,加上剛來時的那場小小風波,左指揮的人已經漸漸熟悉了這位新上任的年輕都頭。郭信騎在馬上漫無目地遊走,不時有人朝他抱拳行禮,郭信也在馬上一一抱拳回禮過去。
男人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複雜,軍中相處就更是簡單。郭信不擺架子,又與底下的人天天吃同一鍋飯,自然很快就贏得了軍漢們的好感——當然他覺得這也少不了父親郭威潛在的影響。
郭信走馬觀察著軍中士卒們的生活,軍營裡沒什麼消遣,除去打磨兵器和偶爾的操練外,多數時候都沒什麼事做,最多的是聚在一起玩些郭信不認識的土牌,更有甚者乾脆直接躺在地上曬太陽。
郭信想起郭威在家中談論軍事時,常提到士氣一類的東西,先前他總覺得這些太過虛無縹緲。可如今自己置身其中,卻不得不承認確實存在著這樣一種氛圍,時刻都在影響著大夥對戰爭的心態。
不過最近郭信感受到軍中的氣氛又發生了一些變化,原因也很簡單——契丹主耶律德光二月初在汴州稱帝了。
軍中多數將士對契丹人都沒什麼好感,最主要的原因是本朝初年高祖皇帝石敬瑭向契丹主稱兒,且割去了燕雲十六州作為奪取中原的回禮——其中代北雲、朔、蔚三州原是河東治下,有不少軍士都出生於代北,其親族如今都淪為了契丹人的奴仆。
正因如此,大夥更加期盼著自家大帥劉知遠能早日跟契丹人乾仗,奪回那些本來屬於漢家的故土。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令軍漢們向往,那就是入主中原後封侯拜將的功名富貴。
不知不覺郭信又走到了轅門,正準備往回走時,卻望見轅門外正有幾個漢子騎馬往這邊行來,身後還跟了十幾個拉著木板車的軍士。
郭信駐馬好奇地打望著他們,不一會,這夥人就在轅門處停了下來。領頭馬上的漢子又黑又壯,目光睥睨,很是高傲的樣子,指揮著身後的軍士把車上的東西抬下來。
郭信看清軍士們抬出來的東西,原來是幾隻已經剝了皮的羊。
這時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郭信,吆喝道:“哪來的田舍漢!見了指揮使還不下馬!”
郭信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心想那黑壯的漢子就是自己上峰王進了。指揮使已經正式步入武將行列,可以被稱作將軍,大抵比底層士卒要忙些,因此他入營以來還隻是從旁人口中聽到過這位“王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