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大軍剛行至時衛州時,上麵突然下令各部人馬停了下來。眾軍不明所以,直到前頭傳來消息,說是先前被契丹人擄去的馮道等幾位宰相及十數位晉朝舊臣,趁鎮州漢人與契丹人內訌之機,從北麵逃回南歸,祈求麵見官家以歸順新朝。
魏州已被高行周與慕容彥超率軍圍困,因此漢軍並不著急趕路。劉知遠得知馮道等人前來歸順覲見,當即下令全軍駐留衛州,當日接見一乾降臣,隨後又親封南歸的馮道為太師,李崧為太子太傅,和凝為太子太保。
郭信雖不熟悉此時的名臣悍將,不過馮道的名頭卻是他也聽過的。這位就連前任契丹主耶律德光都尊敬有加的老頭,且不論對其褒貶如何,單論其人曆經數朝而不倒的經曆,確實是一位令人稱奇的人物。
眼看劉知遠亦要封馮道為太師,顯然日後馮道在新朝也不會混得太差。這讓郭信不禁好奇,那馮道究竟有什麼能耐?不過以他此時的身份還無緣與那位剛從虎口脫險的馮太師見上一麵。
大軍在衛州停留了三日,南歸來投的一眾前朝臣子皆得了劉知遠封賞,便繼續往開封府而去,漢軍也隨劉知遠的儀仗重新踏上前往魏州的行程。
十七日,劉知遠率禁軍抵達魏州城下。
劉知遠決議親征魏州,起因是魏州行營高行周、慕容彥超二帥不和。慕容彥超先前數度上疏攻訐高行周與杜重威有連姻之親,因此兵臨城下惜賊不攻。而似乎是為了向劉知遠表明自己絕無因此意,高行周在朝廷禁軍進駐城下大營的第二天,就令部下強攻魏州城。
禁軍不用參與此次攻城,大多都在營寨的壘柵邊上遠遠觀望高行周的人馬攻城。郭信此時也和眾人一起隔著遠處的戰火。
矗立的魏州城上空濃煙滾滾,火箭飛矢在城上城下飛竄,在空曠的天空中猶如錘打鐵器時爆裂而出的大團火星。城下亦是四處硝煙,無數道火焰衝天而起,俱是攻城軍隊被守軍引燃的攻城器具。高行周等人在之前已經製造了大量的衝車、樓車等器械用以攻城,此時卻似乎出的太早——遠處魏州城邊數丈寬的護城河隻填了幾段,許多器械一時都被隔在水道外無法施展。
魏州的護城河所引之水來自於緊鄰城東的永濟渠,因而很難隔斷,漢軍亦不敢阻塞河道——眼下正是秋雨綿綿的日子。
遠處攻城的場麵異常慘烈,讓郭信想起了自己數月前在代州攻城的情景。不同的是,在巍峨的魏州城麵前,代州小的簡直像一座街坊,而參與攻城的人馬數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魏州城下殺聲震天,郭信看著直皺眉頭。以這種法子攻城,即便最後攻下,又該損失多少兒郎?郭信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能把殺人當做割草的亂世武夫,心中多少還存留著對生命的尊重,但他也知道,越是混亂的世道人就越無活著的尊嚴。何況蟻附攻城雖慘,卻也隻是一時,遠遠好過無數生民在饑寒凍餒中死去。且若是能在這樣惡劣的戰陣中僥幸活下,或是再有幸取得些許戰功,也許就有徹底改換命運的機會與可能。
一片絕望中仍有許多微茫的希望存在,也許才是許多人願意舍命為之一搏的原因。
激烈的戰事持續了晝日,總算在臨近黃昏時迎來結束。漢軍大帳鳴金收兵,攻城大軍在城下拋下無數具僵臥的屍體後,很快便如一片潮水般退回了營中。
第二天魏州城外便不再上演昨日的景象了,倒並非上麵的將帥們也覺得強攻過於慘烈,而是因為秋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