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昭序的腳踏進內廷時,日頭已經高掛在天上,顯露出東邊一片正呈現魚肚色的天空。不過他眼下沒有太多閒暇去欣賞遠方的景色,正緊緊跟著前來接待的內侍向宮中某處地方走去。
符昭序在出門前就已經算好了下朝的時辰,卻沒想到仍在西閣門外候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得到接見。
早朝拖延到這個時候顯然不同尋常,不過符家在新朝中缺乏人脈,對如今朝廷正在做的許多事都不甚清楚。他也隻是隱約知道朝廷剛剛平定關中的戰事,故而無法猜測今早前朝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在早朝散去,那些大大小小令符昭序十分陌生的麵孔從宣德門魚貫從而出後不久,就有宮中內侍得了差遣,引他當下去見那位新登極的年輕官家。
麵見安排在萬歲殿不遠的一處暖閣內。
引他前來的內侍上前對暖閣外的小內監附耳片刻後,在門外侍守的內監便轉身用宦官特有的細長聲音高唱道:“岐國公子,泰寧都指揮使符昭序宣到!”
符昭序下意識地扶了扶頭上的襆頭,穩重地邁步登上台階,微微低頭走進閣內。
“臣符昭序拜見陛下。”
“卿不必多禮。”
符昭序的眼睛緊盯地麵,耳邊等來的是一個十分生冷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在刻意地壓低嗓音,聽上去卻依然十分年輕。即使符昭序早有聽聞新朝嗣君比自己還要小兩歲,但他當下還是對此刻從聲音聽出的這種感覺感到有些意外。
符昭序站起身來,將目光投向正首。暖閣內的光線稍有些昏暗,但符昭序還是迅速找清了閣內的幾個身影。
正中間所端坐的隻能是登極不久的新君,新朝的第二任官家劉承佑。年輕的官家身上雖穿著朝服,但不知是登位不久而未來及趕製合身的朝服,還是單純隻是因身材的緣故,寬大雍容的朝服下,眼前這位官家在禦座上的身形顯得十分單薄。
而除過禦座上的官家外,禦座兩側的矮墩上還各坐著一位員僚,二人皆身著大紅袍服,顯然地位不低。
符昭序早先聽聞先帝臨崩前選取了數位重臣托孤大業,不過那幾人都是隨先帝舉業的河東幕府舊員,符家對那幾位掌握權柄的大員所知甚少,也不知此刻暖閣內的兩人是否正是那其中之二。
三人麵上的神情不一,但相同的是此刻都將目光彙集在符昭序的身上。
符昭序不急不緩地將準備好的表章掏出,躬身道:“逢陛下踐祚,臣奉父親之命,特入朝為陛下賀。”
一旁侍立的宦官上前從符昭序手中接下表章,卻並未直接呈到劉承佑手裡,而是轉身呈給了左邊那位雖然一言不發,但麵孔頗有威嚴,目光睥睨處處顯露鋒芒的官員。
符昭序注意到了這明顯的失禮之處,不禁將目光投向劉承佑,果然瞥見那一閃而過的慍色。
似乎是掩飾某種尷尬,劉承佑笑著向符昭序指向身旁二人:“且忘了向卿引介,這二位乃是朝野仰仗的本朝樞密使楊相公和左仆射蘇相公。”
符昭序心下當即對二人的身份有了數,微微躬身執禮:“見過二位相公。”
這時楊邠看完了手中的表章,卻仍不交與劉承佑手中,而是隨手伸給另一邊的蘇逢吉,仰頭對符昭序開口道:“岐國公近來可好?”
符昭序拱手:“蒙楊相公關切,家父近來尚可,偶有小疾而已。”
這是他早在離開徐州時,父親符彥卿就私下向他授意的一番對答,用意在於既向東京表示符家仍有餘力保持如今的地位,又適當示弱而不讓朝廷對符家產生過分的猜忌。
楊邠果然點點頭不再細問:“聽聞岐國公在鎮時,常以射獵馳逐為樂,如此逸趣,不是俗人能有,實令人向往不已。”
符昭序正在思慮是否該作答什麼,劉承佑突然饒有興趣地插嘴問道:“有這回事?”
符昭序頷首,臉上無意中就帶上了對父親的崇敬:“家父征伐一生,確實難離弓馬。”
“嗯……”一聲低悶的沉吟,蘇逢吉也放下手中的表章,終於將其呈到了劉承佑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