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清明,東京城沒有落下紛紛的細雨,卻在黃昏時刮起了一陣狂風。狂風呼嘯,雖不至飛沙走石,但街道上依舊商鋪冷落,行人稀少,少數過路者也大多用袖子掩遮著口鼻,埋著頭匆匆行過。
此時的東京還遠沒有養出種種閒情,上至宮廷下至百姓都有各自操勞忙碌的事。
中書侍郎、戶部尚書平章事李濤此刻也在路上。雖然他身處轎輿中,不至淪落如街上行人一般倉忙狼狽,但他的內心卻正在經曆一場遠比轎輿外更加狂烈的風暴。
李濤今早在政事堂當差時,突然接到關西軍情急遞,言前朝晉昌(長安)節度使趙匡讚麾下牙兵將校趙思綰驅逐節度副使及巡檢,占據長安不知圖謀。李濤先是派人簡報宮中,隨後立即去找了同在中書的蘇逢吉、蘇禹珪二位宰相商議對策。三人一番密談後皆認為此事對打壓楊邠一派大有文章可做,於是決定不與樞密院商議,即刻由李濤入宮麵聖,趕在樞密院知曉此事前向官家陳述方略。
“相公,禦門到了。”
聽見仆人稟報,一直閉目養神努力平靜內心的李濤才終於睜開眼睛,掀起轎輿的簾子側身出去。
才落地,大風就把李濤的袍服刮得貼在身上,連襆頭也被吹得一歪。李濤皺眉扶正衣冠,逆風入宮顯然不是一個好的兆頭,但他依舊將準備好的上疏——也是注定會在宮廷和東京掀起另一場風暴的起因,緊緊貼在懷前。
李濤並非受傳入宮,入禦門後先在閣門等了片刻,沒一會就有宮中內監攜來官家口諭,召他直接去暖閣陛見。
暖閣前,內監正要為他開門,李濤低聲阻了一下:“且慢。”說罷用手細細抹平被風吹亂的鬢發,這才示意內監前去開門。
李濤在暖閣內拜見年輕的官家劉承佑時,劉承佑正在愁眉不展地放下案上的文牘,顯然正在為今早的急遞苦惱。
吩咐侍人給李濤賜座後,劉承佑刻意拿捏著強調道:“李相公何事求見?”
李濤朝上位拱手:“臣為陛下分憂而來。”
劉承佑輕笑一聲:“分憂?有楊郭二位相公執掌軍機,有二蘇、竇,及李相公處置要務,朝廷處處皆有諸位相公為我分憂,我隻要安坐在這小小暖閣之中就是,還有何憂可言?”
李濤暗想:官家年幼不諳城府,不過這番心態倒正合他此行所願了。於是佯作聽不出劉承佑的不滿,口中念道:“念及先帝所托,諸相公及臣日夜所慮,皆為陛下社稷。”
“諸位相公們的公忠我心裡有數。”劉承佑輕哼一聲,在上位伸了個懶腰,“李相公說罷,那趙思綰為何要反?”
來此之前李濤就已梳理清楚,此刻當即慷慨陳言:“回陛下,趙思綰本屬趙匡讚牙兵,趙匡讚正月時孤身來朝,將牙兵留在長安,其時蜀軍進犯日急,王景崇便征調其部去討秦鳳來犯之敵。後蜀軍敗退,本月依樞密院二位相公之命,意令其部入朝充實禁軍。想來那趙思綰是對朝廷心懷畏懼,加之賊子野心作祟,因此占據長安抗拒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