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弘肇在內宅一間小廳內接受郭信的拜見。史弘肇安坐在上位,待見禮過後,郭信遞上郭威親筆書信,史弘肇收下書信,卻不立馬拆開來看,隻是抬手讓郭信與史德珫一同分席坐下。
比起郭信前兩年記憶裡的印象,史弘肇已明顯胖了很多,本來強壯的軀乾再胖起來,套上寬鬆的袍服看上去就像一座難以撼動的圓塔。
看向郭信時,史弘肇的眼瞼微微垂著,嘴巴隨著呼吸微微張合,胡子不再像以前那般烏黑濃密,不能完全遮住臉頰兩側和下巴上的贅肉,加上臉上的皺紋很深,更顯得麵色多少有些虛浮。
人變得可真快!
郭信曾經對史弘肇的武人印象還是很深刻的,想起自己以前見史弘肇臉上的傷疤還覺得可怖,現在完全不再有那種威壓之下的感覺。
此外,不僅是外表,自從郭信在關中與大小諸多將帥打過交道之後,在用兵之術上也不覺得史弘肇的本事有多出眾高明了。
不過畢竟是晚輩,郭信隻淺淺打量了兩眼,便出於禮節不再細看,但史弘肇下巴疊起的贅肉又在他心頭揮之不去,讓他忍不住推測:史弘肇現在要是再想帶兵出征,束緊兜鍪時應該脖子會很難受。
郭信很快又想起關中的趙暉,若是把趙暉放人群裡看上去就是一個小老頭,帶兵卻非常凶猛。
好在史弘肇的聲音還很敞亮:“許久不見,郭二郎越發有武人雄姿了,好!好!”
郭信跟著寒暄片刻,先是提了自己虔州刺史的一應東西,史弘肇當即答應回頭便遣人親自送到府上。
三人又閒聊了一陣,談論了關中戰事的細節,主要是史弘肇在問,郭信作答。
回到東京以來,在關中作戰經曆和射殺猛虎兩件事是郭信在參加宴會時常被問及的兩個話題,但此刻他還是耐著性子談論,隻是有意無意中把話題引向眼下河北的軍事動向。
史弘肇很快便也談起自己的看法:“咱們一夥人還在河東時,那時也沒少和契丹人打,隻是大戰不多,又是以守為主。不過我和郭公對契丹人都比較熟悉,用郭公前去河北也是我和楊邠的主意。有郭公帶兵鎮守,咱們在東京都比較安心。”
郭信點頭稱是,同時稍作停頓,接著說:“隻是契丹人近年在河北橫行慣了,各處州縣都受其擾,父親如今河北有兵在手,很想在保境安民之上有所作為……”
史弘肇倒很直接,毫不避諱道:“郭公想要主動北上,朝中蘇逢吉、蘇禹珪幾人必然反對,那夥人最近和小官家走得近,不會樂意再發禁軍去給郭公節製。尤其是蘇逢吉,要官家學甚麼堯舜之道,前幾日還在朝堂奏請官家遣人去關中收斂死屍,官家也答應了……用兵就是殺人,他們隻會耍弄毛錐,靠著先帝寵著賴上了相位罷了,如今除了帶壞官家,還懂什麼?”
郭信馬上順著他的意見點頭稱是:“朝廷用兵的決斷,就應取決於侍衛司和樞密使兩處,隻是二蘇相公若硬要阻攔,不需多做什麼,隻需再拖延兩月到了夏季,其時河北糧草困乏,父親不退也得退兵了。”
一旁的史德珫也憤憤然道:“意哥兒說的對極了,就像是一家人入主舊宅,原先占著宅子的野狗,若不用棒槌教訓一番,它怎會知曉如今到底誰是宅主?哪有人都住了進來,還讓野狗整日往家裡跑,撕咬家人的道理?”
史弘肇麵色有些犯難,抓著胡子一時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