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既望,郭瓊軍已過濮州,進入鄆州境內。濟、鄆、齊三州為天平軍所轄,治所即是鄆州城,此時的節度使是剛從魏州移鎮而來的齊王高行周,前任節度使慕容彥超則是先帝劉知遠的同母異父弟,不久前的四月底移鎮去了符彥卿原在的兗州泰寧軍,而符家則被移鎮青州平盧軍。
因此這三家移鎮若是順利,等到郭信的東路軍在青州戍備時,實則是到了符家的地盤上,屆時隻要唐軍不要閒的沒事渡河進犯,郭信便能在青州安然等待東京或河北生變,甚至有機會領兵從東邊作為偏師幫父親郭威打進東京!這是他甫一收到出征軍令時就想到的計劃。
不過事情總是不能如人的預想一般順利,途徑鄆州城,天平節度使、齊王高行周在城內帥府設宴接待郭瓊、郭信等行營將領。
主將郭瓊在郭信看來已經夠老了,但齊王高行周的年紀比郭瓊還要老,頭發脫落到稀疏的程度,且全都白了,隻得靠一頂烏紗的小冠作為遮蓋,他的臉上也掛著兩隻烏黑的眼泡,完全淹沒了武人應有的銳利的雙眼,耳朵顯然也不太靈光了,每當郭信等人說完話,身旁的侍從都必須專門在齊王的耳邊複述一遍。
不過令郭信倍感意外的是,高行周竟還記得自己。
“三年之前,我率部招討魏州杜重威,城池久攻不下,是郭將軍向先帝獻出炮機利器,才得以破城誅殺反賊罷?”
高行周話說得慢,一句話停下了換了兩次才說完,郭信恭敬地回答道:“那時末將還隻是一介指揮使,破城之功,仍要仰賴齊王和將士們。”
“哈哈!”提及征戰的話題,高行周的興頭似乎也起來了,眉目間依稀有了往日的神采,開始訴說自己早年間的征戰故事。
畢竟是在武人之間聲譽極大又經曆傳奇的齊王,與宴者們都刻意放低聲音,作出側耳聆聽的樣子。
等到高行周的神色明顯地倦怠了,帥府的屬官便岔開話題,向郭信等人說了一件重要的事:朝廷下詔令其入朝的平盧軍節度使劉銖,在青州稱病推脫詔令,仍掌控軍府事務不肯離鎮。而眼下高行周、慕容彥超已經分彆入鎮鄆州、兗州,符彥卿的行程卻因為劉銖而變得尷尬,眼下隻能先率軍屯駐於平盧軍交界的萊蕪、乾封一帶,並由兗州供應糧草,等候劉銖離鎮入朝。
未來嶽父的處境尷尬,郭信的心裡自然偏向符彥卿一方,而現在的情況對自己所在的東路軍亦有影響,劉銖與朝廷關係緊張,是否還要去青州修整就需要重新考慮,此時的戰爭,有準備和沒準備完全是兩回事。
不過郭信在宴上並不表態,他暗中看向閆晉卿,發覺後者聽聞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這時,主將郭瓊提議大軍在鄆州城外停留幾日暫做修整,高行周欣然應允,並當場令帥府掌書記、軍司馬等屬官調撥府庫糧食、牲口給予行軍犒賞。
高行周的態度令賓客儘歡,郭信回到營中,次日用過早飯,郭瓊和閆晉卿就派人來請郭信前去中軍行轅議事。
中軍行轅臨時設在城郭外的附寺中,並不在營中,蓋因郭瓊年紀大了,更願意住在房子裡。郭信自然也受邀住在寺裡,但想到閆晉卿的背景,郭信還是托故留在軍中。出門在外,信得過的仍是手下的弟兄們。
前後兩進的小廟,供奉佛像的殿堂都太狹窄,三人便在側處的僧房裡碰麵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