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符昭信,郭信又重新回到院裡,這間偏院其實不小,左右都有廂房,再後麵還修有一間矮閣。郭信走進其中一間放置書架的廂房裡隨意翻翻,翻出來紙筆等物,便找了案子揮筆寫信給在東京的王世良。
倘若針對自己的密謀已經開始,東京那邊就還要更早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喚來郭樸將密信封入蠟丸,並令人快馬送去東京後,緊繃的神經才略有放鬆。郭信當即決定不回軍營,就住在帥府上。
或許此舉顯得有些高調,但郭信對閆晉卿已升起十分的戒心,高牆深院、親兵環衛的帥府反而更令他放心。
今日的事一出已經提醒了郭信,隻要他稍有鬆懈便仍可能使自己陷入險境!
郭信感受著這無形而巨大的壓力,也感受到自己的心態有所變化。先前他不過隻想安分地跟著行營乾完差事,就等著河北生變後影響符家倒向自家。但如今看來,哪怕是在離東京、河北數百裡之遙的青州,仍然不能相信任何人,必須要把足夠的實力握在手裡。
而自己眼前最大的力量無疑就是東路行營所隸屬的近五千禁軍。郭瓊明顯太老了,今天的事就能看出來郭瓊已不再是一名合格的、能夠果斷掌控局勢的將帥,剩下的閆晉卿更是草架子,若不是郭瓊郭信兩位實際領兵大將敬著他背後代表的人,底下武夫們根本不會聽他的!
郭信一邊思量一邊帶人走上那間閣樓,閣樓不大,但修得靈巧,裡麵攏共兩層,郭信留下親衛,獨自沿梯走進上層,裡麵有床榻書案等,空氣中隱約還有胭脂味,明顯時常會有女子在此獨處休息,一旁視線中出現的漆雕妝奩很快就印證了他的猜測。
郭信走到西麵窗前,推開窗戶,時辰已到黃昏,日輪將要垂落,但剩餘的部分仍在發出暉光,映得半邊天幕都是通紅,遠處的坊市、城牆,再遠一些的群山都被掩映在這片紅霞之中。
郭信隨即想到,如今的多數人們還持有天圓地方的觀點,但他卻清楚,在眼前的太陽落下時,萬裡之外的地方會則會有太陽照常升起。有日落即有日升,是遠比自己眼前的城市、乃至遠處的群山還要久遠、還要無法違抗的真理。
郭信長呼一口氣,察覺到內心持久的壓力和某種激動的情緒無法釋放,回到樓梯前對親兵道:“趙指揮使先前說的劉家女郎在何處?將其帶來見我。”
當即就有親兵領兵而去,郭信回到窗前,能看到那兩個披甲佩刀的漢子走出院子,直到消失在轉角處的樹下。他能想到當那兩個人出現在一個小娘麵前,小娘臉上的表情該是多麼無助害怕!即使在數個時辰之前,那時她還是這個府上的主人之一。
自己行事是否變得太大膽、太不謹慎了?郭信望向一點一點沉沒下去的日輪,想到這片土地上將要發生的巨變,似乎眼前這些事也算不上什麼了。
翌日一早,郭信醒得很晚,剛穿上衣服出閣,趙匡胤便前來稟告,稱許多青州官員正在前麵的府衙前等候拜見。
郭信便將衣袍又整理了下,轉頭看了一眼閣樓,窗頁邊的身影一閃而過。
“叫人看好此閣,找原先府上的女仆進去伺候送飯。”
趙匡胤稱是,郭信想了想,便走上昨日的正殿,令郭樸去請等候的官員們入內說話。
許多都是昨日廡殿裡見過的屬官,此時拜於殿上,有聲有色地向郭信訴說劉銖在鎮為政暴虐,導致官民苦不堪言的往事,並稱特地前來感謝郭信領“天兵”收押不法,除此外還請來了一群不知真假的百姓一同在府衙前跪拜聲呼感謝。
郭信自然知道這夥人的心思,便作出樣子,令各衙署官吏暫先仍領本職,等待魏國公符彥卿入鎮後再行決斷本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