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巡檢司前,郭信先令曹彬親自帶人去侍衛司獄看守兵變士卒,隨後又叫上王世良跟自己進簽押房裡做了一番叮囑。
“儘快去派些人去盯著何徽,看看他會不會見什麼人,倘若有人夜裡出入其家,也要跟著去瞧瞧源頭是何人。”郭信以手扶著額頭把事情交代清楚,隱約覺得有些頭痛。
王世良隨即表露出認真的模樣“末將親自布置此事,主公不必擔憂。”
幾匹快馬很快就跟著曹彬前往侍衛司獄,王世良亦在漸沉的天色裡不為人注目地離開了。
郭信獨自待在簽押房坐著想了一會兒,確認該辦的事沒有什麼疏漏後才離開巡檢司。等他走出衙門,已經快到了掌燈的時辰。
一行人騎馬走在內城大街上,街麵空空蕩蕩,雖然宵禁製度幾乎已被廢除,但因為去年的戰亂和王章在前朝施行過於苛刻的稅法,中原地區的商業遠未恢複到盛時,此時的東京城在夜裡並不熱鬨。
回到家裡已是華燈初上,等候的婢女在後廳伺候郭信換下官服,跟著問道“殿下今晚是去東院還是西院就寢?”
郭信抬頭看了一眼婢女,見她年齡不大,但眼神裡完全沒有年輕女子該有的機靈神采,有的隻是低垂的腦袋和一雙畏人的眼睛。
她的手長得很大,但動作又像貓兒般輕柔,五官還算端正,但膚色曬得有些深,讓郭信想起故鄉太原府赤黃的土壤——也許在被人牙子帶來東京謀生前,她本就是在農戶的田間地頭上長大的。
這個世道隻要有口飯吃,大概隨時隨地能找來很多這樣窮苦人家的女兒,與長在閨閣中的玉娘或四娘那樣的小娘完全不同,生活的瑣事和謀生的活計磨掉了她們的許多可能,在女子之美上能夠憑借的往往隻有年輕。
“就沒有其他選擇?”郭信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盯著婢女。
婢女卻被他嚇了一跳,不知道緊張還是害怕,回話也不大利索“陛下身份尊貴,婢不知道…不敢…”
瞧著她的樣子,郭信頓覺索然無味,打消了偶然升起的興致,連名字也懶得問她,起身便道“去西院。”
西院住的是四娘,這樣的一天下來,欲望和情緒在心裡壓著無法發泄,令人胸膛發悶。
…次日郭信並沒有去巡檢司繼續審案,而是以夜間受了風寒為由告病修養一日,兵變暫時托由兄弟郭侗在巡檢司公堂審理。
“殿下此舉十分高明,明麵上雖不在場,實則侍衛司獄、巡檢司衙門現都聽命殿下,審哪些人、怎麼審仍由殿下說了算,真可謂運籌帷幄之中。”
前廳裡,許豐的恭維讓郭信聽了也有些慚愧,實際上郭信隻是突然想起來李重進昨日的那番話——“先在邊上瞧著看罷”。李重進剛回東京,短時間內搞不清狀況,想要置身事外等瞧清楚再出手,自己又何嘗不行?
他放下手裡今早剛收到的符昭序的書信,開口道“畢竟是父皇親命的差事,我不能離開太久。今早提審的一批人審得如何,王樸那邊還沒有傳話來?”
許豐搖頭,郭信遂繼續耐著性子等候,他雖然不在巡檢司衙門,但時刻有衙役在巡檢司與藩邸之間往返為他彙報,公堂上的事郭信在家裡依然一清二楚。
不多時先來府上稟報的卻是王世良“何徽被帶去巡檢司問話了。”
“好歹也是都指揮使,說帶走就帶走了?曹英和右廂的韓通他們就沒反應?”
王世良不動聲色地瞧了坐在一旁的許豐一眼,郭信知道他的意思,點頭示意他無需避諱,繼續說下去。
“昨日何徽從校場回家後便沒出過門,今早開封府的人是直接從何家府上把人請去的,恐怕曹英韓通他們眼下還不知道這回事。”
如果兵變真的有鬼,何徽也許就是揭開這場謎底的引子,問題在於到底會牽扯到誰?
郭信定住心神,又拿起符昭序的信來看。信上稱符家一行人已到濟州,離東京隻剩下不到五日路程了。
符家雖是武將世家,但看起來頗重視子女詩書教育,手上符昭序的一手好字就是明證,不過未婚妻符金縷的字似乎比兩個兄弟寫得還要好。
就在這時,仆人又來稟報,稱右廂三軍都虞侯王元茂登門求見。
王元茂很是恭謹地走上前廳,見到郭信生龍活虎的模樣先是怔了一下,隨後趕緊拜道“末將聽聞殿下抱恙,特此前來探望。”
這廝出征在外風餐露宿時還好,回東京才兩個月的功夫,就把身上的肉又吃了回來。
郭信語氣不滿道“不在右廂上值,來我這兒做什麼?”
“右廂上下均已奉命停止演訓,末將等都在家裡等候兵變處置結果。”
“出了這番亂子,右廂軍情還安定?有無不滿?”
“安定的……聽說陛下給史彥超的馬軍分發兵甲,敢不安定?不滿倒是有的,都在說那幫吃飽了撐的貨把大夥連累慘了。”
郭信皺眉“都是傳言,子虛烏有的事。父皇心裡有數,犯不著這麼大動乾戈,回去之後傳話下去,軍中不得再傳這些謠言,否則以動搖軍心論罪,我會從巡檢司裡調人去盯著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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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茂一臉苦澀“末將遵命。”
見王元茂還是欲言又止,郭信便問“還有啥事?”
“末將鬥膽請殿下庇護右廂二、三軍牽連士卒。末將新到右廂三軍上任,麾下都知道末將曾是殿下的親信舊部,如今一應犯事者都收入獄中,軍漢們遂都來尋找末將求情。不過此番事變,也確實由何徽的四軍引起,餘眾隻是受群情感染一時糊塗,絕無密謀串聯情狀,望殿下明斷……薛、姚二人也是這個意思。”
說罷王元茂就把腦袋埋了下去。
“知道是不情之請,他兩人不敢來見我,倒獨使喚你來找我,下回不要做這麼糊塗的事。”
郭信摸著下巴,繼續道“你們三人剛到右廂領兵,我也願意為你們在右廂建立威信,隻是整件事我還沒看清楚,不能輕易做主。不過此事不論牽連發落到誰,也不會挨到你們頭上,先放心回去罷,把下麵的人看好才是正事。”
“多謝殿下培植愛護,末將無以為報。”
把王元茂打發走,一旁的許豐便道“既然有這層關係,必要時殿下可私下送王將軍去侍衛司獄與其部下交代,令其部下被提審時在公堂上說一些殿下或許需要的話。”
許豐這人在東京毫無根基,且根據王世良稟報,在兩人的某次談話後,不論是否有意為之,許豐未曾再與住在進奉院裡的符昭信有過來往,郭信因此漸漸接納了他作為自己幕僚賓客的身份。
但相處日久,郭信也發現許豐或許更擅長琢磨“人”而不是具體的事。
於是郭信沉聲道“現在盯著這件事的人太多了,處置此事上誰都能作假搞鬼,隻有我不能辜負父皇,若傳出去也會讓軍中武夫們覺得我行事太不光明磊落的人,咱們沒必要這樣冒險。”
臨近午時,郭信終於收到王樸從巡檢司送來的報告,稱郭侗等人當堂審訊了何徽和一批參與事變的士卒,依舊沒什麼結果,隻是昨日用刑也閉口不言的兩個都將在見到何徽時,卻突然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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