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你們先去吃飯吧，這也到飯點了，檢驗科晚上不下班，兩個小時後，你直接到前麵服務台領取結果就行。”
林弦點點頭。
他拿開按壓傷口的棉簽，看到自己的針口也不流血了，於是扔掉它，穿上衣服衣服站起來：
“謝了嫂子，那我們先出去了。”
……
推開抽血室的房門，林弦和戴著大墨鏡的虞兮走出來。
“這麼樣？”
王哥看到兩人出門，騰的一聲從等候椅上站起，焦急問道。
“哪有這麼快出結果。”
林弦等虞兮從房間裡出來後，關上門：
“最少也要等兩個小時之後，說是有很多流程要走。”
他抬起頭。
這才發現……趙英珺剛才竟然也和王哥一起站了起來！
而且剛才那一瞬間的眼神，好像很是關心。
他不禁又想到了黃雀。
毫無疑問，黃雀和趙英珺是同一個人，隻是她們並不處在同一個時間線、同一個世界線。
黃雀曾經是趙英珺，但趙英珺的未來未必是黃雀，這要看她往後的人生會怎樣發展、走向哪一條未來。
但是，不管她終將走向哪一個未來，她的dna都是不會變的，也必然和黃雀保持一致。
所以……
他看著趙英珺，四目對視。
要是能讓趙英珺和虞兮做一下dna親子鑒定，那肯定是最穩妥的方法，比和自己做更加靠譜。
畢竟虞兮的父親是誰，尚且是個謎，大概率可能是自己，但也不排除小概率事件。
可不管怎麼說，黃雀、也就是趙英珺，是虞兮母親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其他一切可能。
隻是……這種事情、這種要求，該如何開口呢？
“怎麼了？”
趙英珺眨眨眼睛，看著欲言又止的林弦：
“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講出來……我們都這麼熟悉了，還有什麼不能講的？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會幫你的、也會幫你想辦法解決的。”
王哥也小雞啄米點頭：
“對對對林弦，真要有什麼事彆自己扛著，大家都是這麼多年老朋友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林弦也咂咂嘴。
算了，來都來了：
“事到如今，也和你們說實話吧，我也不是想瞞著你們，隻是一開始和小李說了謊，導致一直也沒機會給你們實話實說。”
“其實這小女孩並不是我遠房親戚的表妹，就是路上隨便遇到的，她也幫了我很多忙，也一起經曆了很多解釋不清的事情……而且她是一個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孤兒，我就想著看能不能幫她把父母找到。”
“反正現在也是沒什麼頭緒，相見就是緣分，我就說從我開始先隨便試試運氣吧，順便也來了解一下dna親子鑒定到底是怎麼回事，內心也有個思路。所以……”
他抬起頭，微笑看著趙英珺
“雖然這個要求挺莫名其妙的……但是反正大家來都來了，乾等著也是乾等著。要不……趙總，你也去抽一管兒血、和我們一起做做親子鑒定？”
……
……
沉默。
冰窟一樣的沉默。
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啊？”
趙英珺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疑惑。
這真是她剛才想了一萬種可能，都沒想到的劇情發展。來都來了這個詞……是這樣用的？
“林、林弦！你瞎說什麼呢！”
王哥一臉厲色，擋在趙英珺旁邊：
“你這話就說的有些過分了啊！有些話能講有些話你可不能亂說的！”
“你這不是憑空誣陷趙總的清白嗎？公司的人誰不知道，趙總至今都是母胎單身，哪有啊啊啊啊————”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低下頭。
發現自己昂貴的鱷魚皮皮鞋，被更加昂貴的高跟鞋踩下去一個窟窿……如今正在慢慢反彈，但剛才這一擊踩踏如此用力，想必是恢複不到原本的樣子了。
“嗬嗬，有趣。”
趙英珺將臉頰碎發撩至耳後，甩甩低落在脖頸的頭發，輕鬆笑了笑：
“行啊，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我就陪你們做一做。”
說罷，她大步噠噠噠邁起高跟鞋，徑直走進抽血室，關上房門。
“嘶……”
王哥跛著腳，一瘸一拐呲著牙走過來：
“林弦，你這人真是沒情商啊……怎麼能對女人說這麼直白的話呢？你這不是懷疑趙總的清白嗎？”
“人家趙總冰清如玉，潔身自好。這麼多年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過超出邊界的接觸……除了你，你這樣說，會讓人家傷心的。”
“再說啦！你這是什麼邏輯？總不能街上隨便找一個小孩子，就讓人家趙總陪著你做親子鑒定吧？哎……你這活整的是真的爛，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
“不過你和趙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這外人也沒資格說什麼。要不你看，你一說，人家趙總就直接進去抽血了……她啥心思，我一眼就看明白了。”
“什麼心思？”林弦詢問道。
“哼！”
王哥驕傲哼了一聲：
“林弦啊，在猜女人心思方麵，你可得和你王哥我多學學。你知道趙總為什麼會進去抽血嗎？說真的……人家問心無愧，壓根就不心虛，也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
“她之所以趕著去抽血，完全是因為關心你和這小姑娘的親子鑒定結果……她肯定是想著，既然和你們一起做了檢測，那到時候過來拿結果時，不肯定也要一起來拿嗎？那樣，不就能第一時間知道你們倆的鑒定結果了？”
不得不說。
林弦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王哥在研究女人心思方麵是有點東西的，感覺可以和劉楓聊幾個晚上、兩個人絕對會有相識恨晚的遺憾。
不一會兒。
趙英珺也按著胳膊出來，看看外邊等候的三人：
“我給嫂子說了，我的血液樣本也和這位小女孩做一份親子鑒定。鑒定報告要等兩個小時之後才出來，要不……我們先出去吃個飯？”
說罷，她看著王哥：
“今天也麻煩嫂子給我們加急了，要不喊上嫂子，咱們五個一起去外邊吃一頓吧？”
“不不不不……”
王哥頭搖的像撥浪鼓。
好家夥，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倆的事你們自己去處理吧，他可不願意趟這潭渾水了：
“那個，我和你嫂子還得抓緊回去接孩子呢，這幾天孩子快考試了，得回家好好輔導輔導。”
王哥兩倍速把這些話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看得出來。
他是一秒都不想在這呆。
“想吃什麼？”
趙英珺扭頭看著林弦。
“想吃什麼？”
林弦低頭看著虞兮。
虞兮抬起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仰頭看著林弦：
“想吃火鍋。”
……
半小時後，林弦已經給虞兮在火鍋裡下了第四盤肉。
虞兮頭都沒抬起來過。
這搞得林弦有點愧疚了……是不是跟著自己在米國吃的太差了？把這家夥餓成這樣。
“小姑娘胃口不錯呀。”
趙英珺也略有驚訝看著虞兮：
“果然是在米國呆的時間長了，回到龍國都會這般狼吞虎咽嗎？”
“應該是吧。”
林弦敷衍道：
“也可能是小孩子，正長身體的時候就是吃得多。我老家那幾個小侄子，彆看體格都不怎麼胖，但是十幾歲這個年紀吃飯，真的是用盆子吃，天天都說吃不飽、吃了就餓。”
趙英珺若有所思，緩緩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林弦：
“這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虞兮。”林弦說道。
趙英珺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眨眨眼睛，微微一笑：
“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呀，也很獨特。想必給她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個非常有文化、並且非常感性的人。”
“確實。”
林弦點頭說道：
“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時候，單純就是感覺奇怪，覺得哪有人會給孩子取這種奇怪名字的？真的很奇怪、很拗口、而且……多少還有些不吉利吧？”
“但是熟悉之後，就又感覺這個名字確實很好聽，很有意境，念起來莫名有一種很美、很壯闊的感覺，一種烏江之畔的曆史沉重感迎麵而來。”
這是林弦內心的實話。
也可能是，他現在對虞兮有種“同生共死濾鏡”的原因吧？
就感覺這個小女孩和她的名字一樣，越看越可愛了。
虞兮。
雖然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首先想到的就是虞兮虞兮奈若何。
很悲涼。
但虞兮那種無畏勇敢的精神，又何不是父母對女兒成長的一種希望寄托呢？
“不吉利嗎？”
趙英珺放下筷子，笑了笑：
“其實我倒沒有這樣覺得，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名字，可能……主要也是因為，我喜歡虞姬這個曆史人物的原因吧。”
“你喜歡虞姬？”林弦問道。
“是的，我很喜歡《霸王彆姬》的故事。”
趙英珺看到大口吃肉的虞兮把飲料喝完了，直接把麵前自己這杯一口沒喝的飲料拿起來，放在虞兮麵前：
“不過我之所以喜歡這則故事，並不是崇拜項羽的豪情，而是反而更喜歡虞姬身上的精神品質。”
“我覺得比起項羽，虞姬的所作所為才更像是一位英雄。她雖是女子之身，卻不畏困難險阻、向死而生，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取霸王項羽的破釜沉舟、沒有後顧之憂。”
“古代關於女子殉情的故事其實很多，但大多都是秋悲寂寥、矯情傷感。像虞姬這種大帳之內起歌而舞，自刎以明誓的英雄女子並不多。所以……我挺能理解，為什麼虞兮的父母，會給她取這個名字的。”
趙英珺笑了笑，又看著吃完一盤肉的虞兮，給她重新下肉：
“他們大概也是希望他們的女兒，能夠像虞姬一樣，勇敢堅強、敢愛敢恨、有自己的夢想、遇到自己願意付諸一生的男人、英雄又驕傲的活一輩子。”
“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但是……”
她頓了頓，放下空肉盤子，抬起頭看著林弦：
“【如果是我給女兒取虞兮這個名字的話，我一定會是這種想法。】”
林弦一直沒有說話。
就這樣聽趙英珺訴說著。
沒想到……
這越說越不對勁兒了，很多事情，黃雀和趙英珺的想法，以及兩人對《霸王彆姬》故事的喜愛、對虞姬這個曆史人物的讚賞，全都如出一轍。
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趙英珺和黃雀本就是同一個人。
隻是。
黃雀並沒有和自己聊過對以後孩子、女兒、取名、寄托希望之類的看法。
今天趙英珺這麼一說……
他是真的有點擔心那兩份親子鑒定報告了。
總不能這些跨越時空的血緣關係，最終會在趙英珺這裡完成閉環吧？
“那……”
林弦放下手中端起的飲料，輕聲問道：
“那你以後，假如有了女兒，會給她取名【虞兮】嗎？”
趙英珺輕聲笑了出來：
“這我哪說得準？說到底，孩子叫什麼名字、取什麼名字，還是要讓父親來做決定的。以後我的女兒叫什麼名字，那肯定是她父親說了算。”
“我的名字就是我父親起的，從字麵意思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對我的期望很高，珺字在古語裡是美玉的意思，象征著白玉一樣的美好品質。說起來……林弦，你的名字又是誰起的呢？其實聽起來也挺浪漫的，是和物理學上非常優美的弦論有關嗎？”
“我覺得應該沒有吧。”
林弦攤攤手：
“我父母都隻是國企廠子裡很普通的工人，他們應該沒有這麼高的物理學術水平……所以，我還真沒問過他們為什麼會給我起這個名字。當然，也有可能，並不是他們取的、而是找的其他有文化的先生給選的字吧？回頭我找機會可以問一下。”
說著。
林弦想起來今天趙英珺來辦公室找自己的事情。
她一般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番趕來自己辦公室，應該也是有什麼事情吧？隻是因為王哥那一嗓子嗷嗷，直接打斷了。
是關於博美犬vv的嗎？
它又抑鬱了？
還是有彆的事情？
林弦直接開口問道：
“說起來，今天下午你來我辦公室，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找我？”
“啊，還真是。”
趙英珺抬起頭：
“你看，這一折騰，我把正事都忘了。”
她往後坐了坐，靠著椅背，坐直身子，看著林弦：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剛才咱們倆還說到，我父親給我取名字的事……明天，我父母就來要東海市了。”
“來東海？”
林弦拿起餐巾紙擦擦嘴角：
“來這邊旅遊？做生意？”
“不是。”
趙英珺搖頭笑了笑：
“他們兩位是專程來看望我的，打算在東海市待一段時間，他們在這裡也有房子。”
“哦哦，那挺好啊。”
林弦說道：
“也對，你看你一般過年才回去一趟，忙忙碌碌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麵，你父母就你一個女兒，肯定時常也會想念你的。”
“你是因為這件事找我的嗎？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接送？或者是搬家收拾之類的？”
“沒有沒有，不是那種事情啦。”
趙英珺擺擺手。
然後她雙手交叉握在一起，放在腹部。
抬起頭。
微笑看著林弦：
“是我爸媽……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