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小兔崽子,誰讓你來這兒的!這是老太太我的地盤兒!”
“你他娘的,還不給我滾!再有下一次,我跟你沒完!”
說著就舉起了家夥,一鉤子就把那些牛皮紙勾在地上了。
當時給寧衛民嚇得魂飛魄散,撒丫子就跑啊,心都快停跳了。
可說真的,真不能怪他膽兒小。
關鍵這老太太那模樣太凶了。
大眼珠子,長指甲,一臉溝壑縱橫的乾肉。
看著彆說壓過梅超風了,簡直和恐怖片裡的魑魅魍魎一模一樣。
而且他在家附近撿破爛,那就得選在天黑之後。
這年頭的胡同裡那又是什麼樣的模樣啊?
昏黑不堪,牆壁灰泥剝落,露出的都是坑坑凹凹像被人鑿過的一塊塊青磚。
就這樣的環境裡,鬼氣森然啊,再冒出這麼一個黑山老妖似的老太太,誰能不膽寒?
不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就不錯了。
所以自此之後,他覺得這行是真沒法乾了,愁得天天在家裡唉聲歎氣。
更難過的是,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恨自己廢物。
想想吧,能回到這個年代,是多麼大的幸運啊。
可眼睜睜看著天賜的猴票,卻沒法儘情往自己懷裡扒拉。
這又是多麼大的折磨?
自詡有一身的本事吧,偏偏找不到絲毫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實際操作一把,就連撿個破爛都這麼失敗。
這又是多麼大的打擊?
大概永遠不會有比他更苦逼的穿越者了。
不過話說回來。
幸好是寧衛民的身邊,還有康術德這位真正的行家啊。
康老爺子見寧衛民精神狀態不對,問清楚情況,稍微的點撥了那麼幾句。
就讓這小子受到了莫大的啟發,找著了方向。
老爺子說了,這京城打小鼓兒的,雖然是不設門臉兒的行業,可也有高低可分。
人和人的水平相距懸殊,裡麵耐琢磨的東西多了。
最關鍵的,就是哪兒買哪兒賣。
拿這行裡的高級人物來說,那得穿著體麵,專門出入府門、宅門。
除了珠寶璀鑽,細毛皮貨,文玩字畫和瓷器家私,其他一概不收。
囤來貨之後,轉賣古玩鋪子,金店銀樓,或是私交較好的收藏大家。
中等的人物呢,那也得衣帽整潔。
這個層次,同樣無需走街串巷,隻和典當鋪打交道即可。
從中接手已經成死當的舊衣舊鞋以及各種家用物品。
然後收拾一新,去市集上轉賣估衣,或是擺“老虎攤兒”去。
隻有低級的人物,才跟現在收廢品的差不多,純粹隻靠拾荒過活。
也就是俗稱“撿破爛兒”的。
但即使是最低級的仍舊有層次之分。
傻的就是沒有固定地方溜街的。
是碰上什麼撿什麼,挨餓是必然的。
而聰明人都有個共性,知道找寶地生財。
像果子市裡撿爛果子的,跟著東交民巷的洋馬車拾糞的,又或是沿著西山鐵路撿煤塊兒的。
起碼也能混個溫飽。
所以這就說明了,乾什麼全得動腦子。
如今呢,儘管高級的和中級的都不讓乾了,這行見不到大利了。
但要從中掙小錢,也必須得先想明白了,撿什麼和去哪兒撿的問題才行啊。
老爺子不虧是行裡的前輩,這番話是太有價值了。
而聰明人一點就透,話到此為止,寧衛民可就自己活動上腦筋了。
是啊,先把這兩樣弄明白了,比什麼都重要。
那就按著這路子想唄。
廢品裡什麼最好賣錢啊?
這……當然是有色金屬啊。
那哪兒的有色金屬最多啊?
這個……肯定是工廠唄。
那最後,工廠的垃圾車又奔哪兒去啊?
得,就這麼著,醍醐灌頂一樣,寧衛民豁然開朗了。
後來的幾天,他都是跑到大北窯的馬路上盯著各工廠區的垃圾車。
茲要遇見有運垃圾的車出廠區,他就趕緊高舉一盒煙跑到馬路邊兒去跟司機招手。
試的次數多了,還真有司機看見他停車的。
這時候寧衛民抓住機會上去一套磁,煙往司機手裡一拍。
那些廠裡的垃圾往哪兒倒,也就搞清楚了。
注:老虎攤兒,專賣捯飭貨,指以舊貨刷洗冒充新的。老虎意為“吃人”,說的是攤主黑心,以次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