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勞動成果,不過是一個破鋁盆,七八斤電線,兩個軸承,一把銅鎖,一個銅把手,兩個瓦楞鋼板,五斤不到的廢塑料和三十來斤的廢鐵。
刨去銅鎖、銅把手和鋁盆他自己留下,和提前把軸承裡的銅件偷偷摳了下來。
其餘的東西頂多值個十一二塊。
哪怕加上購物需要墊的幾塊錢,也就能換出六斤銅件兒。
這實在是太少了點,就這麼回去,可有點讓人不甘心啊。
眼瞅著麵前的地上還有不少優質的貨色,實在是誘人。
寧衛民心裡是一個勁兒著急,怎麼能多弄點銅走呢?
好在他腦子快,眼珠一轉就一個主意。
沒多久靈光一現,他趕緊開口又問了一句。
“對了,你們要不要手表啊?要嗎?誰要的話就得再讓我挑點銅當定金,我才好把表給你們買回來。”
這話茬一提,可真是管用。
彆人還沒說話,“將軍”倒先動心了。
因為這年頭,全鋼手表可是大件兒,“三轉一響”之一啊。
那不光是塊手表,而是能夠顯示身份的高檔消費品。
哪怕是珍珠、滬海、雙菱這樣的國產表,那戴在手腕上也倍兒有麵子,彆人的笑容都能多幾分。
因為作為團夥的頭兒,“將軍”腰包鼓了以後,其實早就惦記弄塊表來,風光風光了。
可這玩意需要工業券,不是有錢就能買的。
在“將軍”的腦瓜子裡,也知道十五張工業券是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
萬沒想到寧衛民今天突然提了出來,讓他還真是又驚又喜。
“你真能買到嗎?你有這麼大能水?可彆騙我!”
“哪兒能呢?騙誰我也不敢騙你啊?那我還想不想乾了?”
“也對,可你小子哪兒去弄工業券兒啊?”
“這……你就彆問了,反正我有把握能在商店裡買到。”
“那你要多少銅啊?”
“那……當然越多越好了。手表的價格你知道吧?一百二呢。我哪會帶著那麼多錢啊。你要想明天要,我今天就得帶足了銅才行。我琢磨,總得再拿走三四十斤銅才夠吧。”
眼瞅著“將軍”臉上神色變化,寧衛民就知道這家夥已經開始動心了,遲疑隻是擔心所要冒的風險罷了。
於是以退為進,他又抓緊時間,激了“將軍”一下子。
“不過話說回來,這銅我帶走這麼多,你也沒法相信我啊。這就難辦了……”
“要不這樣,再等等的好。容我再乾上兩三天,差不多我就能湊出買表的錢。”
“到時候還是我把表拿來,你再給錢的好。你這兩天呢,最好也再想想,免得反悔。”
“隻是醜話說前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這幾天商店真賣完了,我也沒辦法,就隻能再等機會了……”
這話一說,“將軍”激動得齜牙了。
他實在無法抗拒擁有一塊手表的誘惑。
更無法容忍與本該屬於自己手表失之交臂。
於是一拍大腿,破釜沉舟似的做出了決定。
“彆啊,等什麼等,夜長夢多。不就是點銅嘛。有什麼信不過的。四十斤就四十斤。給你!”
隨後,還指著其他盲流子今天的收獲說。
“我的銅不夠,你就從他們彆人的貨裡湊。他們的銅要還是不夠,大不了你就跟我回窩棚去拿。回頭拿了誰的,拿了多少,我跟他們說一聲就行。”
寧衛民眨了眨眼睛,這時反倒故意做出遲疑的樣子。
“將軍,你……你還真敢給我呀?難道你不怕我……”
而這反倒更讓“將軍”心裡更踏實了。
他哈哈一笑,頗為得意的說。
“那當然。不說你小子沒這個膽兒,你也沒那麼傻。你自己不是剛說過嘛,你才來乾幾天,就差不多掙出一塊手表錢來了。你會為這一百二十塊砸了自己的金飯碗嗎?不能……”
這一席話,立刻說得旁邊其他幾個盲流子為之喝彩,相當的佩服。
寧衛民便也趕緊做出一副感受到了王霸之氣的表情,便秘一樣舉起了大拇指。
“英明神武啊!難怪您坐著垃圾場的頭把交椅!”
要說“將軍”也真吃捧。
就像被寧衛民碰到了癢癢肉,他樂得都合不攏嘴了。
粗壯的大手隻把秤杆一揮,以睥睨天下的爺們兒勁兒放話。
“拿吧,隨便你拿。拿到你小子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