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們流浪異鄉,居無定所,身處底層,連他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又有錢,又自卑,得嘞,這不就是購物狂的潛質嗎?
這樣的人很容易形成一種心理偏差,依賴於購買奢侈品自我寬慰,獲得自信。
那這樣消費欲一旦被點燃了,自熱而然就燒成了滅不了的熊熊大火呀。
於是乎,盲流子們之間的盲目攀比愈演愈烈。
你有手表,我也要有。
你買了國產的,我就要進口的。
你有一塊,我就得有兩塊。
你有百浪多,我就得要大英格兒。
好嘛,表都配齊了,就該配半導體了。
誰不想聽著戲,聽著歌兒,美滋滋的乾活啊?
甚至“將軍”為了拔份兒,為了鶴立雞群。
他還想不惜代價弄個終極大件兒,要寧衛民幫忙采辦一台電視機呢。
就是這樣,寧衛民撈肥了。
四月裡,他已經每天不光往回帶銅了。
甚至許多盲流子已經等不及,直接就把現金給他了。
到當月下旬的時候,他乾一天頂兩三天,每天差不多能掙上個二三百。
這不是隔夜的金子呀,就是當天拿到的金子啊!
所以讓人怎麼舍得就走啊?
反複思來想去,寧衛民也不認為現在乾的營生會有什麼出事兒的可能。
他倒是很有把握再加一把勁兒,把手裡的整版猴票湊夠一千五百張。
因此他最終決定,師父的話要聽,不過要到五月底的時候再行撤退。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點,是因為他估摸到時候,這幫盲流子們的家底兒就被他掏得差不多了。
那再乾下去,也沒多大鹵了。
另外天氣也熱了,一旦進入夏季,工作環境能驟然惡劣好幾倍。
這又何苦呢?
還是拿著票子回家悶得兒蜜吧,到時候就換路子了咱。
真是沒轍啊!
明知故犯!
人哪,恐怕最悲哀的就是這點。
風險一旦伴隨著機會同時出現,貪婪往往讓人們失去防備之心,誰還會在乎風險哪?
寧衛民機自以為關算儘很聰明。
但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乾的事兒有點一廂情願,就像股民憑空猜測牛市的高點。
還是那句老話,風雨要是都按著天氣預測那麼來,就無所謂狂風暴雨了。
困難若是都按著人們心中所思慮的,一步一步慢慢的來,也就沒有把人急瘋了這一說了。
突然而至的打擊,說來就來,那根本是毫無征兆的。
那天風特大,那嗚嗚的風像吹哨一樣,把天都刮黃了。
寧衛民在垃圾場乾活,給他難受壞了。
一陣陣的刮得臉生疼不說,眼睛還難以睜開。
嗓子眼,耳朵眼裡不是臟土,就是“楊胡子”。
於是當天將到中午,他就撂挑子不乾了。
提前跟盲流子們換了銅,拿了錢,換了衣服往家走。
可饒是如此,從垃圾場到車站那一公裡的路,因為得頂著風走。
他拎著麻袋格外艱難,比起平時得多耗費一倍氣力和時間。
結果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時候,從他身後悄沒聲的騎來了兩輛自行車。
一輛超過他,一輛在他身後,登時就把他給夾在中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