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做了一輩子飯菜了。
尤其職業生涯後二十年,他一直乾的就是瑞賓樓的頭灶。
彆看退休的時候,勤行還沒有推行廚師等級,小飯館裡的劉師傅連個正式職稱都沒有。
但老爺子這手藝的成色,卻絕對比三十年後的烹飪大師高多了。
因為三十年後的大師,都是口頭經濟下誕生的大師,會吹比會做更重要。
寫文章,當評委,一個比一個能個兒。
可真讓他們來做一道,水平也就一般般了。
甚至為了藏拙或是擺譜。
這些大師們自己都很少去動手做,得指使徒弟才有顯得派。
可劉師傅不一樣啊,他的手藝是在從學徒開始,於師父的棍棒下一招一式練就的。
也是他用自己一輩子的時光和灶火磨礪出來的。
他是在用一輩子積累的經驗,去一絲不苟地給邊家的親朋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式。
這樣的手藝不但融入了血肉裡,也幾乎成了他做人的一種信念。
那就是,該怎麼著就得怎麼著,不打丁點兒折扣。
彆的也甭說了,老爺子隻要應了人,就必得親力親為上灶,這就叫信義。
再看看他帶來的這倆徒弟,又能看出嚴謹來。
因為彆看年輕的一個已經是瑞賓樓的二灶了,在店裡是什麼菜都能做。
可跟著劉師傅打下手,卻隻配蒸饅頭,做主食的。
另一個呢,多學了五年。
如今調到了都一處上班,乾的一樣是二灶,職稱也定了高級。
可那也隻有做蒸菜和湯菜的權力,不能碰小炒兒。
這就是老年間的規矩,手藝的火候師父嚴格把關。
說你不行,就真不行呢。
那不妨想想看,這樣的匠人態度,所做的宴席,吃在嘴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吧?
事實證明,舌頭騙不了人,長著舌頭的客人們也沒有不識貨的。
無論每桌,上的菜很快便被客人一掃而光。
於是在邊大爺和康術德的懇求下,劉師傅不得不臨時答應,再給每桌加了兩道菜。
一個是拔絲土豆,另一個就是油渣小白菜了,不為彆的,用料好找啊。
可就這,最後一樣沒剩多少。
或許有人會說了,這年頭的人沒見過世麵,加上肚子也太素了,才會如此。
未必就能說明廚師水平真有那麼大差距。
但這樣的理由怕是說不通的。
為什麼?
就因為穿越而來,自詡吃過不少席麵的寧衛民也一樣啊。
就句話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劉師傅的一道賽螃蟹就給他吃服了。
人家是沒把肘子給做出龍肉味兒來,但卻把雞蛋和魚肉做成螃蟹味了。
說起來,前世寧衛民還真吃過這道菜。
當時是他是在一個老字號的京菜館請一個外地客戶。
客戶翻菜單時,看到這道菜覺得挺新鮮,又聽說是京城傳統的菜式。
結果就點了,沒想到等菜上來一嘗,倆人都樂了。
居然是盤兒沒形兒沒樣兒,碎豆腐似的炒雞蛋。
說是有那麼點螃蟹味兒,可實際上隻是因為菜裡澆了吃螃蟹少不了的薑醋汁而已。
這再怎麼說,也不值得八十多塊啊。
從此,寧衛民也就對這菜沒什麼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