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就這點房租還不夠幾塊磚錢呢,我真不在乎。”
“那是,那是。”
“彆的不說,光那點退回來的家當就夠我吃的了。我一糟老頭子能花幾個?這錢我是一輩子都花不完吃不淨啊。”
“沒錯,沒錯。我最清楚您的本事,想弄點錢還不容易嗎?還用賣家當?趟次鬼市就全齊。”
“說我心裡不平衡,想讓他們挨個騰間房?多少年的老鄰居了!我能乾出這樣不講情分的事兒來?”
“彆氣彆氣,您先喝點茶,千萬甭生氣。要為這點雞毛蒜皮氣的小事,氣壞了您的身子骨多不值當的。”
寧衛民端著茶壺給康術德續上了一杯茶。
可老爺子卻沒法釋懷,氣鼓鼓的說。
“還小事兒?事關名聲,是小事嗎?你彆跟我說外頭那些話你不知道,太難聽了!”
“行了,人言可畏,我都這把歲數的人了,犯不上為這點錢再背這罵名!不就是身外之物。南方那個杜丫頭舍得,我當然也舍得。”
“這房我不要了,東西我也都捐了。總行了吧?”
見康術德如此怒火中燒,寧衛民輕輕搖了搖頭。
“您這又何必呢……”
歎了口氣之後,繼續耐心的勸慰。
“不是我說您,您這可就有點因噎廢食了,置這個氣有點犯不上。難道聽幾聲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
“彆的不說,李主任那頭您想過沒有?人家夠意思吧?背後不知為您這事兒跑了多少路,說了多少好話。您這一賭氣,說不要就不要了,人家心血不白費了?那心裡彆扭不彆扭?”
“您的名聲是重要。可我還把話隔這兒,您就是吃再大的虧,也隻能讓那些背後編排咱們的人滿意。跟您親近的人又落著什麼實惠了?弄不好編排您的人還笑話您傻呢,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這話一說管用了。
康術德愣怔了一下,琢磨了琢磨,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彆說,你的話也有道理。還真是有點氣糊塗了我……”
寧衛民見老爺子聽勸,心裡穩當了點兒。
趕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咂麼上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繼續說。
“我知道您不看重錢財。可您跟杜芸芸的情況實在不一樣。咱們不能當冤大頭不是?您容我慢慢跟您說,您好好品品我的話對不對。”
“人家那姑娘拿的是養母的遺產,那丫頭的親戚們為了錢恨不得掐死他。再說了,那丫頭多大,您都什麼歲數了?”
“要我分析呀,那杜芸芸雖然覺悟挺高。可估計也有被人算計怕了,心寒了,再加上屬於崽賣爺田的原因,她才能下這個決斷。何況她還年輕,前程無限好。這一捐影響也大,全國知名的典型,是必然有所補償。”
“可反過來再看您呢,連房子帶東西可是您一輩子的心血。不但是財產,更是您的過去,是您的人生回憶。捐倒是容易,您一句話的事兒。可以後想了,又該怎麼辦?世上沒後悔藥吃啊。”
“再說了,捐和捐也不一樣。人家杜芸芸是全國第一個,主動性強,金額也高。您呢?受不了閒話,跟著彆人學,捐的也沒人多。說句不好聽的,跟著彆人後頭走,沒多大意思。一個獎狀,區裡的一句嘉獎這事兒就過去了。”
“您缺這個嗎?無論是論實惠,還是論榮譽。這都絕對比不上咱爺兒倆上次捐青銅器那回……”
毫無疑問,康術德也是精明了一輩子的人了,隻是一口氣懵了心而已。
現在裡裡外外的關節被寧衛民點透了,自然明白過來事兒都差到哪兒去了。
“那你的意思呢?”